王滿倉咳得緩過些氣,示意秀芹扶他坐直些。
油燈的光在他蠟黃的臉上晃,映出滿臉溝壑裡的懇切。“雲龍兄弟,你坐下,聽哥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他拍了拍炕沿,聲音依舊虛弱,卻字字清晰,“這拉幫套的規矩,不是瞎來的,是咱窮山溝裡熬出來的活路。”
李雲龍站在門口,“哥,我知道你難,可……”
“可你覺得委屈,覺得不合情理,是不?”王滿倉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早年鄰村老趙家,男人癱在炕上,三個娃餓得直哭,是他媳婦找了個外鄉人拉幫套。那漢子是個種地的好手,幾年下來,地裡的收成翻了番,娃也養得壯實。後來老趙走了,那漢子沒走,把三個娃都供著識了字,如今在鎮上開鋪子呢。”他喘了口氣,抓過秀芹的手按在李雲龍手背上,“這規矩,救的不是一家,是兩家人的命。”
秀芹的手在發抖,指尖冰涼,觸得李雲龍心裡一顫。她垂著頭,頭發滑下來遮住臉,隻聽見細若蚊蚋的聲音:“當家的,彆說了……”
“咋能不說?”王滿倉加重了語氣,“秀芹才十九,守著我這個廢人,這輩子就毀了。雲龍你是條漢子,可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你們搭夥,她有依靠,你有個家,娃們有個完整的屋簷,這不是兩全其美?”他看向炕邊玩耍的倆娃,丫頭正用樹枝在地上畫圈圈,小子抱著個破布老虎啃,“今兒起,讓娃跟我睡東屋,西屋……就給你們騰出來。”
丫頭聽見這話,仰起頭:“爹,俺想跟爹睡。”
“傻丫頭,”王滿倉摸了摸她的頭,眼裡泛著淚光,“以後讓李叔叔多疼你,比爹疼你還多。”
小子似懂非懂,舉著布老虎往李雲龍懷裡撲:“爹,抱……”
李雲龍彎腰把他抱起來,小家夥的手在他臉上胡亂抓著,帶著股奶腥味。他看著娃胖乎乎的手,又看看秀芹泛紅的眼角,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慌。
後半夜的風刮得窗紙嗚嗚響,像有人在外頭哭。李雲龍站在西屋門口,腳像灌了鉛,挪不動半步。屋裡的油燈忽明忽暗,秀芹坐在炕沿,雙手絞著衣角,肩膀微微聳動。
“當家的,進來吧。”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股豁出去的韌勁兒。
李雲龍推門進去,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混著稻草香撲過來。他記得白天王滿倉拉著他說的話:“雲龍,秀芹臉皮薄,你是男人,得主動些。可她是個好女人,你得疼她,不能委屈了她。”當時他隻覺得耳朵發燙,如今站在這屋裡,那些話像針一樣紮著心。
秀芹站起身,轉身去解係在腰間的布帶。粗布棉襖滑下來,露出裡麵貼身的紅布小褂,領口鬆了些,能看見半截白皙的脖頸,像剛剝殼的筍。她的手在發抖,解扣子的動作卻沒停,第二顆扣子解開時,露出一小片肩膀,在昏黃的燈光下白得晃眼。
“秀芹嫂子,你……”李雲龍猛地彆過臉,喉嚨發緊。他想起平安縣城那個秀芹,想起她紅著臉說要給他生娃的樣子,心口像被刀剜似的疼。眼前這雙顫抖的手,這雙含著淚的眼,和記憶裡的身影漸漸重疊,又猛地分開。
“雲龍,我知道你是好人。”秀芹的聲音帶著哭腔,“可這日子,總得往下過。你哥說了,這是規矩……”她往前挪了半步,衣角蹭到他的胳膊,帶著體溫的軟。
李雲龍猛地後退一步,撞到桌角,桌上的油燈晃了晃,險些翻倒。“秀芹嫂子,不行!”他的聲音嘶啞,“我李雲龍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是王大哥的媳婦,是娃的娘,我不能……”
“可你哥他……”
“哥他是沒辦法!”李雲龍打斷她,胸口劇烈起伏,“但我能控製我自己!拉幫套的活我乾,地裡家裡的事我扛,可這事還是不行!你是好女人,不能這麼作踐自己!”
秀芹愣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我不是作踐自己……我是想讓娃活下去,想讓這個家撐下去……”她蹲在地上,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莊稼。
李雲龍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像打翻了醋壇子,酸得直想落淚。他脫下自己的棉襖,輕輕蓋在她身上,轉身往門口走:“你睡吧,我去柴房。”
第二天一早,李雲龍頂著倆黑眼圈去劈柴,斧頭掄得比往常更狠,木柴“哢嚓”裂開的聲音在院裡回蕩。王滿倉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看了他半晌,歎著氣進了屋。
早飯時,桌上擺著個白麵饅頭,是秀芹連夜用僅存的麵粉蒸的,推到李雲龍麵前。“當家的,你吃。”
李雲龍沒動,夾了塊紅薯塞進嘴裡:“給娃吃。”
丫頭咬著饅頭,看了看爹,又看了看李雲龍,小聲說:“爹,你跟娘吵架了?”
王滿倉放下筷子,咳嗽了兩聲:“雲龍,昨晚的事,哥知道你委屈。可這規矩,不能破。你要是過不了心裡那關,讓秀芹……主動些。”
“哥!”李雲龍猛地放下碗,“你彆再說了!我寧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能做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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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強!”王滿倉急得臉通紅,“你以為這是為了誰?是為了秀芹,為了娃,為了這個家!你當拉幫套光是乾活?沒這層關係,你能名正言順地護著她們?將來黑風寨的土匪來了,你說你是啥身份?外人!人家能認?”
李雲龍攥緊拳頭,他知道王滿倉說的是實話,這窮山溝裡,沒名分的幫襯,就像沒根的浮萍,風一吹就散。
可他過不了自己這關,總覺得那是在鑽人家的空子,是對不住王大哥,對不住秀芹。
傍晚收工回來,秀芹把他拉到一邊,手裡攥著個布包,塞到他懷裡:“當家的,這是我給你做的鞋墊,納了千層底,穿著舒服。”她的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手,像觸電似的縮回去。
李雲龍捏著厚實的鞋墊,能摸到裡麵細密的針腳。他看著秀芹泛紅的眼角,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疼。可他還是硬起心腸,把布包推回去:“你留著自己用。”
夜裡,王滿倉又把他叫到屋裡,這次沒說規矩,隻從炕席下摸出個小布包,打開是半袋炒花生,往他手裡塞:“雲龍,哥知道你是條漢子,重情義。可這世道,情義填不飽肚子,護不了家。你就當可憐可憐秀芹,可憐可憐倆娃,應了這事吧。”
李雲龍捏著炒花生,殼子硌得手心生疼。他看著王滿倉眼裡的懇求,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山影,突然覺得這黑夜像口大鍋,把所有人都罩在裡麵,喘不過氣。
後半夜,李雲龍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隔壁屋裡,秀芹低低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傳來,像蟲子似的往他耳朵裡鑽。他攥緊拳頭,渾身的血都在燒,像有團火在五臟六腑裡竄。
他猛地坐起來,抄起牆角的獵槍,往肩上一扛,推門衝進了夜色裡。冷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卻讓他清醒了些。山裡的月光慘白,照得樹影像張牙舞爪的鬼,他卻不管不顧,深一腳淺一腳往林子深處鑽。
“他娘的!”他對著黑漆漆的山坳吼了一聲,回聲在山穀裡蕩開,“我李雲龍打仗沒慫過,難道還怕這點破事?”可吼完了,心裡更堵得慌。他知道自己不是怕,是覺得憋屈,覺得這規矩像根繩子,把所有人都捆得死死的。
他找了塊背風的石頭坐下,摸出火折子點燃旱煙。煙霧繚繞中,他想起平安縣城的炮火,想起秀芹穿著紅襖站在城樓上的樣子,想起她說“李雲龍,我給你生個娃”時眼裡的光。如今這倆娃怯生生喊“爹”的樣子,秀芹夜裡偷偷抹淚的背影,王大哥咳得撕心裂肺的聲音,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
“他娘的,乾了!”
李雲龍把煙鍋往石頭上一磕,站起身往林子深處走。獵槍上了膛,眼睛在黑夜裡亮得像狼。他要打隻大家夥,要讓秀芹和娃吃上肉,要讓王大哥補補身子。至於那些規矩,那些煩心事,等天亮了再說。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李雲龍扛著隻野豬回來,渾身是泥,臉上劃了道口子,卻笑得像個孩子。
院裡的雞剛叫頭遍,秀芹聽見動靜出來,看見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嚇得臉都白了:“當家的,你咋了?”
“沒事,”李雲龍把野豬往地上一扔,震得黃土飛揚,“給哥補補,給娃燉肉!”他咧著嘴笑,眼角的傷口滲出血,混著泥,看著有點嚇人,卻透著股豁出去的勁。
秀芹看著他,突然捂住嘴,眼淚又掉了下來。王滿倉拄著拐杖出來,看著地上的野豬,又看看李雲龍,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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