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口的風,仿佛都凝固了。
那條由火把組成的“火龍”,在黑暗中蜿蜒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金屬碰撞的叮當聲,以及偶爾傳來的日語口令聲,像一把把重錘,敲擊在每一個埋伏在山林中的漢子心上。
“來了……真的來了……”栓子的嘴唇在哆嗦,他死死地抱著懷裡的火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都彆出聲!把頭埋低!”張山趴在他身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黑熊,壓低了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他娘的敢在這個時候弄出一點動靜,老子先擰下他的腦袋!”
恐懼,在黑暗中無聲地蔓延。
來的人太多了。
從火把的數量和隊伍的長度來看,至少有一百多人。而他們,隻有三十多個。對方裝備精良,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而他們,手裡拿的,大多是隻能打一發的獵槍和火銃。
這是一場實力完全不對等的較量。
楊汝成趴在峽穀一側山腰的最佳觀察點,身邊隻跟著腿腳最快的二狗子。他手裡端著那杆從不離身的套筒獵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越來越近的敵軍。他的臉,在遠處火光的映照下,冷硬得如同一塊萬年寒冰。
“汝成哥……人太多了……”二狗子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咱們……咱們真能行嗎?”
“行不行,都得行。”楊汝成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咱們身後是什麼地方?”
“是……是家。”
“那不就結了。”楊汝成淡淡地說,“把家看住了,死了也值。看不住,活著也沒意思。彆胡思亂想了,盯緊了。”
日軍的先頭部隊,終於抵達了峽穀的入口。
他們沒有貿然前進,隊伍停了下來。
一個軍曹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隨即,七八個日本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小心翼翼地脫離了大部隊,呈戰鬥隊形,朝峽穀裡搜索前進。
這是他們的斥候小隊。
山坡上,趙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日本兵的腳,就要踩到他布置的第一個陷阱上了。他的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短刀,準備一旦暴露就衝出去拚命。
“不許動!”
一個冰冷的聲音,通過負責傳令的民壯,從楊汝成那裡傳到了每一個角落。
“放他們過去!重複一遍,放他們過去!誰也不準開槍,不準弄出任何動靜!”
命令是死的。
趙四咬著牙,把頭深深地埋進了雪地裡。
那幾個日本兵異常警覺,他們兩人一組,交替掩護,貓著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他們的眼睛像狼一樣,掃視著道路兩旁的任何可疑之處。
一個日本兵,一腳踩在了趙四精心偽裝的陷阱蓋板旁邊,離觸發機關隻有不到半寸的距離。山上的趙四,甚至能聞到自己額頭冷汗流進嘴裡的鹹味。
萬幸的是,那個日本兵並沒有發現異常。
斥候小隊走得很慢,他們花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完了這段三百多米的陷阱區。他們一直走到峽穀的拐彎處,確認了沒有任何埋伏的跡象,才停下來,對著後方打出了安全的手勢。
峽穀口,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日本軍官,用望遠鏡看到了斥候的信號。他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八嘎!一群膽小鬼!這麼簡單的地形,居然要花這麼長時間!”他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副官罵道,“支那人,都是懦夫!根本不堪一擊!傳我命令,全速前進!天亮之前,必須拿下那個村莊,我要在那裡吃早飯!”
“哈伊!”
軍官的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原本停滯的日軍大部隊,再次開動。這一次,他們的速度明顯加快了,隊形也變得密集起來。沉重的腳步聲在狹窄的峽穀裡彙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轟鳴。
“來了……進來了……”
埋伏在山上的漢子們,手心裡的汗把槍托都浸濕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條“火龍”,一點一點地被峽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