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
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靠山屯的積雪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村口,老槐樹下,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人。幾乎全村的老弱婦孺都集中在了這裡,他們伸長了脖子,朝著村外那條唯一的山路焦急地眺望著。
從昨天半夜槍聲響起,他們的心就一直懸在嗓子眼。每一聲槍響,都像是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他們的心上。
楊汝成的母親拄著拐杖,站在人群的最前麵,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老天爺保佑,祖宗保佑,一定要讓汝成他們平平安安地回來……”
翠花緊緊地抱著小寶,站在婆婆身邊,臉色煞白。小寶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們的緊張,不哭不鬨,隻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遠方。
“來了!來了!我看見人了!”
人群中,一個眼尖的半大孩子突然尖叫起來。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齊刷刷地朝著山路儘頭望去。
隻見山路的拐角處,出現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他們走得很慢,很沉重,許多人身上都扛著東西。
“回來了!是汝成他們回來了!”
“贏了!肯定是打贏了!”
人群中爆發出抑製不住的歡呼聲。婦人們喜極而泣,孩子們蹦蹦跳跳,老人們激動地抹著眼淚。
然而,隨著隊伍越走越近,人們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他們看清了。
走在最前麵的楊汝成和張山,身上沾滿了血跡和硝煙的黑灰,臉上是說不出的疲憊和凝重。
他們身後的人,有的扛著從未見過的“洋槍”,有的背著沉重的彈藥箱,但更多的人,是兩人一組,用簡易的擔架,抬著一具具用破衣服蓋著的身體。還有幾個人,一瘸一拐,被人攙扶著,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浸透。
歡呼聲,戛然而止。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凍結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當家的!”
翠花再也忍不住,把小寶塞到婆婆懷裡,哭喊著衝了出去,一把抱住了楊汝成。
“你沒受傷吧?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她一邊哭,一邊用手在楊汝成身上胡亂地摸索著,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楊汝成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沙啞:“我沒事。彆哭了,讓娘和孩子看著呢。”
楊母也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渾濁的眼睛在兒子身上打量了半天,才鬆了口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爹!”小寶從奶奶懷裡掙脫下來,跑過來抱住了楊汝成的大腿。
楊汝成彎下腰,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漢子,此刻抱著自己的兒子,眼圈卻紅了。
“四叔!四叔!”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哭著從人群裡擠了出來,一把抓住了趙四的胳膊,“俺家石頭呢?你不是說帶著石頭去打兔子嗎?他人呢?怎麼沒看見他?”
這婦人,正是趙家小石頭的娘。
趙四的身體猛地一震,這個在戰場上流血都不哼一聲的漢子,此刻麵對著自己的嫂子,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緩緩地回過頭,指向了後麵的一副擔架。
婦人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當她看到擔架上那雙熟悉的、沾滿了泥土的舊棉鞋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踉蹌著撲了過去,一把掀開了蓋在上麵的破衣服。
“啊——!石頭!我的兒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了靠山屯清晨的寧靜。婦人看著兒子那張已經失去血色、布滿彈孔的年輕臉龐,兩眼一翻,直接昏死了過去。
“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