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第四天了。
楊汝成離開了那片埋葬了他整個世界的廢墟,像一頭孤狼,重新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白山黑水之間的茫茫林海。
他沒有目的地,或者說,他隻有一個目的。
找到他們。殺了他們。
但是,山這麼大,林子這麼密,那些穿著黃皮的畜生,會去哪裡?
楊汝成站在一座山崗上,寒風卷著雪粉,打在他的臉上,生疼。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鷹一樣,掃視著山下的一切。
他沒有立刻衝下山,去尋找那條通往外界的土路。他知道,那些畜生是坐著一種會“突突”叫的鐵車來的。車,總要走路。
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
他選擇了一個更高的山頭,爬上了一棵最高的鬆樹。
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他像個有耐心的獵人,靜靜地趴在粗壯的樹乾上,任由風雪吹打。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遠方。
他在找煙。
不是村子裡那種嫋嫋的炊煙,而是黑煙。那種鐵車,會冒黑煙。而且,這麼冷的天,那些畜生,也一定會生火取暖。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太陽,慢慢地爬到了頭頂。
楊汝成的身體,幾乎已經和這棵老鬆樹凍在了一起,但他依然一動不動。
終於,在他的視線儘頭,極遠極遠的地方,一縷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黑煙,嫋嫋地升起,隨即被風吹散。
如果不是像他這樣經驗老到的獵人,根本不可能發現。
“找到了。”
楊汝成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他從樹上滑了下來,落地無聲。他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像一頭矯健的黑豹,在沒過膝蓋的深雪中,開始快速穿行。
他的速度很快,卻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他總能找到最省力的路線,利用地形地物,完美地隱藏自己的身形。
一個時辰後,他終於從深山裡,繞到了那條被積雪覆蓋的土路上。
這裡,距離靠山屯已經有三十多裡地。
路麵上,兩道清晰的車轍印,像兩條醜陋的傷疤,將潔白的雪地撕裂開來。車轍旁邊,是一片雜亂的腳印。
楊汝成蹲了下來。
他伸出手指,撚起一點車轍裡的雪。
雪是硬的,已經結成了冰碴。
他又看了看車轍的深度,以及被輪胎碾到兩邊的積雪的形態。
“一天……至少一天了。”他對自己說。
如果是新壓過去的車轍,雪會是鬆軟的。而現在,車輪壓過後,融化的雪水,在夜裡的嚴寒下,已經重新凍結實了。這說明,這車隊,至少是昨天白天經過的。
他又看向那些腳印。
腳印很多,很雜亂。鞋底的花紋,是他從未見過的,帶著一條條橫杠。
“人數不少,至少……有四五十個。”
他通過腳印的密集程度和覆蓋範圍,大致判斷出了敵人的數量。
他站起身,沿著車轍和腳印,開始追蹤。
他的腳步很輕,走在路邊鬆軟的雪地上,幾乎不留下任何痕ako。他的眼睛,卻像刀子一樣,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走了約莫一裡地,他在路邊的一叢枯草下,發現了一點異樣。
那裡的雪,有被撥開的痕跡。
他走過去,用腳輕輕踢開積雪。
一個紅色的、繡著老虎頭的布偶,露了出來。
是虎頭鞋。
村裡王大媽給她小孫子做的虎頭鞋。他還記得,前幾天,王大媽還拿著這鞋,在村口跟人炫耀,說她孫子穿上,比年畫裡的娃娃還好看。
楊汝成彎下腰,撿起了那隻小小的虎頭鞋。
鞋上,還沾著已經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他的手,猛地攥緊。
虎頭鞋那柔軟的布料,在他的掌心,被捏得變了形。
他沒有扔掉鞋子,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揣進了自己懷裡,緊貼著胸口。
他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