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濃烈的硝煙和血腥味,在混亂的日軍營地裡打著旋。
中村曹長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暴躁地來回踱步。他的軍靴踩在被鮮血浸染的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幸存士兵的心尖上。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他那張因酒精和暴怒而漲成豬肝色的臉,在跳動的篝火下顯得格外猙獰。他手裡握著南部十四式手槍,槍口不時地指向周圍那些噤若寒蟬的士兵,“幾十個人!被一個藏頭露尾的懦夫,像殺雞一樣宰掉了七八個!帝國的臉,都被你們這群飯桶丟儘了!”
沒有人敢作聲。
恐懼,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剩下的每一個人。那個敵人,就像一個不存在的鬼魂,在他們最鬆懈的時候,用最原始、最無聲的方式,帶走了他們同伴的生命。他們甚至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清。
“他到底在哪兒?啊?你們誰能告訴我,那個該死的支那老鼠,到底躲在哪個地洞裡?!”中村曹長一把揪住一個二等兵的衣領,唾沫星子噴了對方一臉。
“報告曹長……我……我們不知道……”那士兵嚇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囫圇。
“不知道?那就去找!給我一寸一寸地找!把周圍的林子都給我點著了,我也要把他燒出來!”中村猛地將士兵推開,歇斯底裡地咆哮著。
士兵們如蒙大赦,立刻三五成群,舉著火把和步槍,戰戰兢兢地開始以營地為中心,向外進行搜索。但他們誰也不敢走得太遠,隻是在火光所及的範圍內,用刺刀胡亂地捅著灌木叢和岩石縫隙,弄出一些虛張聲勢的動靜。
“都散開點!不要聚在一起!想當活靶子嗎?”
“照明!把所有的火把都舉起來!不要留下任何黑暗的角落!”
中村曹長站在篝火旁,不斷地大聲下達著命令,試圖重新控製住這混亂的局麵。
然而,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正對麵,大約三百步開外的一處陡峭山坡上,一雙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已經通過一截被掏空了的樹乾,將他牢牢鎖定。
楊汝成趴在一片厚厚的鬆針堆裡,身上蓋著幾根枯枝,完美地與身後的斷崖融為一體。這裡是他白天就選好的一個觀察點,視野開闊,可以將整個宿營地的情況儘收眼底,同時又極為隱蔽。
在完成了一係列無聲的獵殺,並故意暴露行蹤引發混亂之後,他沒有戀戰,而是借著夜色和複雜的地形,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這裡。
他就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手,靜靜地等待著頭狼的出現。
他手邊,放著那支從第一個哨兵身上繳獲的三八大蓋。槍膛裡,隻有一顆子彈。但他知道,一顆,就足夠了。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那些普通的小兵。他要殺的,是下令屠村的劊子手,是那些手上沾滿了靠山屯鄉親鮮血的軍官。
通過剛才的觀察和混亂中的叫罵,他已經確認,那個在篝火邊上躥下跳、發布命令的曹長,就是這支小分隊的最高指揮官。而且,從對方那囂張跋扈的態度來看,極有可能就是參與了屠村的元凶之一。
楊汝成緩緩地舉起了步槍。
冰冷的槍身貼在他的臉頰上,那熟悉的觸感,讓他因憤怒而狂跳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
他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了風聲,沒有了敵人雜亂的叫喊聲,隻剩下準星、缺口,和遠處那個不斷晃動的人影。
“快!去那邊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山洞!”中村曹長還在大聲地指揮著。他似乎覺得站在篝火邊還不夠顯眼,又向前走了幾步,一隻腳踩在了一個裝著彈藥的木箱上,居高臨下地揮舞著手臂。
這個動作,讓他整個上半身都暴露在了明亮的火光之下,成了一個絕佳的靶子。
周圍的士兵都在忙著執行他那混亂的命令,沒有人注意到死神已經悄然降臨。
“就是現在……”楊汝成在心裡默念了一句。
他的呼吸,在這一刻,似乎完全停止了。
他的手指,穩穩地搭在扳機上,輕柔而又堅定地,向後緩緩扣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放慢。
他甚至能看清那個曹長因為叫喊而張大的嘴,看到火光在他領章上反射出的金屬光澤。
“砰——!”
一聲清脆而又決絕的槍響,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穿透了山穀間所有的嘈雜。
這聲槍響,與剛才日本兵們胡亂射擊的槍聲完全不同。它更響亮,更清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