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射擊!都給我停止射擊!你們這群蠢貨,想把子彈都打光嗎?!”
一聲沙啞的嘶吼,勉強壓過了營地裡歇斯底裡的槍聲。
軍醫身邊的一個伍長,名叫渡邊,此刻臉色慘白,但眼神中卻透著一絲軍人特有的狠厲。他是這個小隊裡除了已死的中村曹長之外,軍銜最高的士官。
“都聾了嗎?!我讓你們停止射擊!”渡邊衝到一個仍在朝天放槍的士兵麵前,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軍曹……我們……”那士兵摔在雪地裡,驚恐地看著渡邊,手裡的步槍還在微微顫抖。
被他這麼一喝,混亂的槍聲總算漸漸稀落下來,最後徹底停歇。營地裡,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顯得格外詭異和死寂。
殘存的十幾個日本兵,像一群受驚的鵪鶉,背靠著背擠作一團,端著槍,神經質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寸黑暗。
“軍曹……是……是那個鬼魂……”一個年輕士兵嘴唇哆嗦著,牙齒磕得“咯咯”作響,“是那個山裡的鬼魂!中村曹長……他……他被鬼魂索命了!”
“胡說八道!”渡邊反手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隻有一個該死的支那狙擊手!一個!”
他嘴上雖然罵得凶狠,但自己的後背,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太可怕了。
對方隻有一個人,一把槍,卻在他們的重重包圍下,如同閒庭信步般,先是無聲無息地乾掉了他們好幾個同伴,最後又當著所有人的麵,一槍精準地射殺了最高指揮官。
這是何等恐怖的槍法和膽量!
“軍醫!曹長的情況怎麼樣了?”渡邊壓下心中的恐懼,轉身對那個還在檢查中村屍體的軍醫問道。
軍醫抬起頭,臉上滿是絕望和恐懼,他指著中村胸口的彈孔,聲音都在顫抖:“完了……渡邊軍曹……全完了……子彈從這裡打進去,直接擊碎了心臟……一槍斃命,根本沒有搶救的可能……”
渡邊走過去,蹲下身,借著火光仔細查看。
傷口很小,隻有一個整齊的彈孔,周圍的軍裝都被鮮血浸透。沒有掙紮,沒有多餘的傷口。
“一槍……就隻有一槍……”渡邊喃喃自語,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也是個老兵,打過不少仗。他很清楚,能在三百步開外,借著微弱的火光,一槍命中移動目標的心臟,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士兵或者獵人能做到的。
對方,是一個真正的神槍手。一個隱藏在黑暗中,隨時準備收割他們性命的死神。
“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都會死!”另一個士兵看著中村的屍體,精神徹底崩潰了,他丟掉手裡的槍,抱頭痛哭起來,“下一個就是我們!我們逃不掉的!”
他的哭喊,像會傳染的瘟疫,瞬間引爆了其他人心中壓抑的恐懼。
“我要回家……我不想死在這裡……”
“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軍曹,我們撤退吧!連夜撤回縣城!”一個士兵對著渡邊懇求道。
“閉嘴!”渡邊猛地站起身,拔出腰間的南部十四式手槍,對著天空“砰”地開了一槍。
刺耳的槍聲,總算讓混亂的場麵暫時安靜了下來。
“你們看看自己現在像什麼樣子!帝國軍人的榮耀都被你們丟光了!”渡邊紅著眼睛,用槍指著每一個人,“現在是什麼時候?是晚上!這片林子有多大你們不知道嗎?就憑我們這幾個人,摸黑往外走,是想被那個鬼魂當成兔子一樣,一個個點名射殺嗎?!”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是啊,現在逃跑,跟送死有什麼區彆?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原始森林裡,他們這些外來者,根本不可能逃過那個熟悉地形的“鬼魂”的追殺。
一個士兵顫抖著說:“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渡邊軍曹?留在這裡,也是等死啊……”
“沒錯,留在這裡,開著這麼大一堆篝火,就是告訴那個狙擊手,我們在這裡,快來打我們!”另一個士兵也附和道。
渡邊的目光,落在了那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上。
曾幾何時,這堆火是他們在這片冰冷山林中唯一的溫暖和光明來源。而現在,它卻成了一個致命的標記,將他們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滅火!”渡邊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啊?滅火?”士兵們都愣住了。
“都聾了嗎?我讓你們把這該死的火堆給我滅了!立刻!馬上!”渡邊咆哮道,“用雪!用土!快點!”
士兵們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手忙腳亂地用工兵鏟鏟起地上的積雪,潑向篝火。
“刺啦——”
雪落在燒得通紅的木炭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升騰起大片的白色蒸汽。
很快,營地裡最大的光源消失了。
世界,瞬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寒冷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