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將黑瞎子溝的崇山峻嶺,徹底吞噬。
山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著穿過林間,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無數冤魂在低語。
在一處背風的、由三塊巨石天然形成的隱蔽夾角裡,楊汝成正借著微弱的星光,整理著自己的裝備。
他將那支繳獲來的三八式步槍,小心翼翼地拆解開,用一塊破布,仔細地擦拭著每一個零件。冰冷的鋼鐵,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在他的身旁,放著一個同樣是繳獲來的子彈袋。他將裡麵的子彈,一發一發地,全部倒了出來。
五發、十發、十五發……
數到最後一發,他停了下來。
二十七發。
這就是他現在,全部的家當。
在清理王大錘那夥走狗的戰鬥中,他看似彈無虛發,每一次槍響都帶走一條人命,但彈藥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二十七發子彈……”楊汝成看著那堆在石板上,反射著微弱寒光的黃銅子彈,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點子彈,對付幾個偽軍警察,或許還綽綽有餘。但如果再遇上像石川大尉帶領的那種日本精銳,恐怕連一場像樣的戰鬥都支撐不下來。
沒有了子彈的獵人,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必須儘快補充彈藥。
可是,去哪裡補充?
日軍的縣城守備森嚴,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闖進去。而那些鄉鎮的偽警察局,經過他這麼一鬨,恐怕也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加強了戒備。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一陣隱約的馬達轟鳴聲,順著山風,從山穀的另一頭,遠遠地傳了過來。
楊汝成瞬間警覺起來。他猛地抬起頭,側耳傾聽。
是汽車的聲音!
而且,聽這沉悶的引擎聲,應該是重型卡車。
這麼晚了,還在山路上跑的卡車,除了日本人,還能有誰?
一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劃過他的腦海。
是援軍!
是山田派來給石川,或者說,是來給王大錘那夥人收屍的援軍!
有援軍,就必然有補給。有補給,就一定有……子彈!
楊汝成不再猶豫。他迅速地將步槍組裝好,把那二十七發珍貴的子彈,小心地裝回彈袋。然後,他抓起那把從不離身的剝皮小刀,像一隻敏捷的猿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沒有走大路,而是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在陡峭的山脊和密林中,快速地穿行。他就像一個幽靈,循著那越來越近的馬達聲,悄悄地摸了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了一處被當地人稱為“閻王坡”的險要地段。
這裡的山路,九曲十八彎,一側是陡峭的懸崖,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峽穀。
兩輛亮著昏暗車燈的日軍軍用卡車,正停在一段相對平緩的路段上。卡車的車廂上,都蓋著厚厚的帆布,看不清裡麵裝的是什麼。
卡車的周圍,燃著兩堆篝火。十幾個日本兵,正圍著篝火,一邊烤火,一邊低聲交談著。還有幾個偽軍,則離他們遠遠的,縮在卡車的陰影裡,像一群受了驚的鵪鶉。
一個掛著曹長軍銜的日本軍官,正對著一個偽軍班長,大聲地訓斥著。
“廢物!一群沒用的東西!幾十個人,連一個支那暴徒的影子都找不到,還被人家反過來殺得乾乾淨淨!你們滿洲國警察,就是這麼維持治安的嗎?!”
“太君……太君您息怒……”那偽軍班長點頭哈腰,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是我們無能,是……是那個楊汝成,他……他不是人,他是個鬼啊!”
“八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那曹長一巴掌扇了過去,“隻有無能的懦夫!山田大佐閣下的命令,是讓我們連夜趕到黑瞎子溝,清剿殘匪,並且建立一個臨時的補給點!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給我們當好哨兵!要是再出了什麼岔子,我第一個,就槍斃了你!”
“哈伊!哈伊!太君您放心,我們一定……一定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楊汝成趴在離他們大約三百米開外的一處高坡上,借著茂密樹叢的掩護,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臨時補給點?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他沒有急於行動,而是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手,開始仔細地觀察。
日本人,大概有十五六個。偽軍,七八個。
他們以兩輛卡車為中心,在道路的兩頭,都設立了警戒哨。每個哨位,都是一個日本兵,帶著一個偽軍。
篝火旁,那個曹長,似乎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
楊汝成很清楚,以自己這點彈藥,硬拚就是找死。唯一的辦法,還是智取。
他觀察著日本兵的換防規律,觀察著每一個哨兵的習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後半夜,寒意更重。
篝火旁的日本兵們,也開始犯困。那個曹長,已經鑽進了卡車的駕駛室裡睡覺。剩下的士兵,有的靠著車輪打起了盹,有的則圍著火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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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說,那個‘山林之鬼’,真的有那麼厲害嗎?”一個年輕的日本兵,小聲地問身邊的老兵。
“誰知道呢。”那老兵打了個哈欠,“不過,石川大尉的部隊,確實是到現在都還沒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真可怕……一個人,就能把一支精銳小隊給……”
“行了,彆自己嚇自己了。”老兵打斷了他,“我們這裡有兩挺機槍,還有這麼多帝國勇士,他要是敢來,就讓他嘗嘗厲害!去,把那邊的木柴再添一點,火快滅了。”
“哈伊。”
年輕的士兵站起身,朝著不遠處堆放木柴的地方走去。
而另一邊,偽軍們的警惕性,則更加鬆懈。
道路北側哨位上的那個偽軍,已經靠著一棵樹,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他身邊的那個日本兵,雖然還站著,但也是哈欠連天,眼皮子直打架。
機會來了。
楊汝成緩緩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鵝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