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楊汝成趴在“熊瞎子澗”入口處最高的一塊岩石後麵,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裡,卻凝結著如同實質般的、冰冷的殺意。
在他的視野儘頭,那片白茫茫的雪原上,一條黃黑相間的、蠕動的長線,正如同貪婪的毒蛇,緩緩地,卻又無可阻擋地,向著他們這個小小的“狼窩”,蜿蜒而來。
“隊長!東邊!東邊也上來了!”負責在另一側警戒的李順,從一塊岩石後麵探出頭,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喊道。
“西邊也是!黑壓壓的一片,至少有兩三百人!”
山澗裡,氣氛,瞬間凝固到了冰點。
“都彆慌!”
楊汝成沉穩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眾人心中的那一絲慌亂。他從岩石後麵滑了下來,走到了早已集結完畢的、所有義勇隊員的麵前。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眼前這三十幾張充滿了悲痛、仇恨與決絕的臉,“日本人,以為把我們圍起來,我們就是案板上的肉了。今天,我們就讓他們看看,我們這塊肉,到底,有多麼的硌牙!”
他轉過身,看向老村長張大爺。
“張大爺。”
“唉,在呢,孩子。”老村長拄著拐杖,走了上來。
“我把所有不會開槍的女人、孩子和老人,都交給您了。”楊汝成的聲音,無比的鄭重,“李順哥,會帶著你們,從北邊那條我們早就看好的、最隱蔽的小路,撤出去。記住,不管身後發生什麼動靜,都不要回頭!一路往北,朝著‘龍脊山’的方向,走!一直走!”
“孩子……”老村長的眼眶,紅了,他伸出乾枯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楊汝成的胳膊,“那你呢?你們呢?”
“我們,是狼。”楊汝成看著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狼,要給自己的家人,斷後。”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新加入的虎子,紅著眼睛喊道。
“閉嘴!”楊汝成猛地回頭,厲聲喝道,“這是命令!你想讓下河套村的鄉親們,都白死嗎?!你想讓你爹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嗎?!”
虎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張大爺,”楊汝成重新看向老村長,聲音,緩和了一些,“我們這些人,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多活一天,都是賺的。但是,那些孩子,不一樣。他們,是我們靠山屯,是我們下河套,是我們中國人的,根!”
“隻要他們還活著,我們,就不算輸!”
“我……我明白了……”老村長鬆開了手,老淚縱橫。他重重地,對著楊汝成,鞠了一躬,“孩子,你們……你們一定要,活著回來!”
“放心吧。”楊汝成點了點頭,“我們這群人的命,硬得很。閻王爺,沒那麼容易收。”
他轉過身,不再有絲毫的遲疑,對著身後那十幾個手持武器、早已視死如歸的戰鬥人員,發出了最後的命令。
“後勤隊!立刻出發!由李順帶隊,向‘龍脊山’突圍!”
“戰鬥隊!所有人!跟我來!進入預定陣地!”
“是!”
兩聲震天的應和,在山穀間,轟然響起!
……
“中尉閣下!您看!前麵就是‘熊瞎子澗’了!”一個偽軍翻譯官,指著前方那如同巨獸之口般的山澗入口,對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田中中尉,點頭哈腰地說道。
“嗯。”田中放下了望遠鏡,臉上,露出了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的笑容,“這群該死的老鼠,倒是很會挑地方。這裡,確實是易守難攻。”
“閣下英明!”翻譯官連忙拍著馬屁,“不過,他們再會挑地方,也架不住咱們皇軍的天羅地網!您看,我們三路大軍,已經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現在,就是甕中的鱉,鍋裡的肉!”
“命令部隊,停止前進。”田中卻並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他謹慎地,下達了命令。
“啊?停止前進?”翻譯官愣了一下,“閣下,為什麼不一鼓作氣,衝進去?”
“你懂什麼?”田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困獸猶鬥。這群泥腿子,已經被我們逼入了絕境,這個時候,他們什麼瘋狂的事情,都乾得出來。傳我的命令,讓擲彈筒小隊,先上來!”
“我要先用炮彈,給這群躲在洞裡的老鼠,洗個澡!”
“哈伊!”
……
“隊長!小鬼子上來了!”
山澗入口的陣地上,一個負責觀察的義勇隊員,緊張地喊道。
“彆慌!沉住氣!”楊汝成趴在一個用石頭和原木搭建的簡易工事後麵,頭也不回地說道,“把他們,再放近一點!”
“可是……隊長,他們……他們好像停下來了!”
“停下來了?”楊汝成心中一凜,他拿起望遠鏡,向前望去。
果然,山下的日本兵,在距離他們陣地大約五百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並且,開始迅速地,構築起了臨時的發射陣地。幾個士兵,正手忙腳亂地,將幾個黑乎乎的、造型古怪的擲彈筒,架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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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是擲彈筒!”楊汝成臉色一變,“他們要炮擊了!快!所有人!隱蔽!都給我躲到掩體後麵去!”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
“咻——!”
“咻——!”
“咻——!”
幾聲刺耳的、如同惡鬼尖嘯般的破空聲,從山下傳來!
緊接著,幾顆黑乎乎的榴彈,在空中,劃出幾道醜陋的拋物線,呼嘯著,朝著他們所在的陣地,砸了下來!
“轟——!”
“轟隆隆——!”
劇烈的爆炸,瞬間,就將他們那本就簡陋的陣地,掀起了一層皮!
巨大的氣浪,夾雜著紛飛的碎石和泥土,狠狠地拍打在所有人的身上。一個離得近的工事,直接被炸塌了一半。
“咳……咳咳……”
楊汝成灰頭土臉地,從掩體後麵抬起頭,吐出了一口滿是泥沙的唾沫。他感到自己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幾乎什麼都聽不見了。
“都……都沒事吧?!”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
“沒……沒事!隊長!”
“我……我這裡也沒事!”
萬幸的是,因為他提醒得及時,所有人都躲得很好,並沒有出現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