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同出鞘的鋼刀,裹挾著億萬顆細碎的冰粒,毫無遮攔地,抽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臉上。
“都跟上!把牙給老子咬住了!誰他娘的也不準掉隊!”
楊汝成嘶啞的吼聲,在空曠的雪原上,被狂風吹得支離破碎。他背著一具早已凍得僵硬的、犧牲兄弟的屍體,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艱難地開著路。
他的身後,是一支由十幾道傷痕累累的身影組成的、沉默的隊伍。
每一個人,都低著頭,弓著腰,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以抵禦這無孔不入的、能將人骨頭都凍裂的嚴寒。他們默默地,踩著前麵人留下的腳印,一步一步,如同行屍走肉般,朝著那片在風雪中,顯得愈發遙遠和模糊的、連綿的黑色山脈,挪動著。
“隊……隊長……”
走在隊伍中間的虎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他那條受傷的胳膊,血水,早已和破爛的棉衣,凍在了一起,每走一步,都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我……我不行了……我走不動了……”他的嘴唇,凍得發紫,聲音,細得像蚊子。
“不行也得行!”
沒等楊汝成回頭,走在他身後的趙家老三,一把就將他從雪地裡提了起來,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小子要是敢倒下,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扔回熊瞎子澗,讓你去喂日本人的狗?!”趙家老三雖然自己也累得,眼冒金星,但他還是咬著牙,用他那粗野的方式,激勵著這個瀕臨極限的年輕人。
“我……我……”
“彆說話!”楊汝成頭也不回地低喝一聲,“留著你那點力氣,喘氣!”
隊伍,繼續沉默地,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負責在隊尾警戒的王家二小子,突然快步追了上來。
“隊長!”他壓低了聲音,臉上,滿是凝重,“後麵……後麵有動靜。”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有多少人?離我們多遠?”楊汝成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看不清人。但是……”王二指了指他們來時的方向,“我剛才爬到那邊的山坡上看了一眼,至少有十幾條狗!還有……還有馬!小鬼子的騎兵追上來了!”
騎兵!
這兩個字,像兩座大山,狠狠地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在這片一望無際的雪原上,被騎兵追上,那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娘的!這幫畜生,還真是陰魂不散!”趙家老三往地上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將那挺沉重的歪把子機槍,從另一個傷員的背上,接了過來,“隊長!不能再這麼走了!再走下去,咱們都得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找地方!跟他們拚了!”
“拚?”楊汝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們剩下多少子彈,你心裡沒數嗎?就憑我們這幾根燒火棍,跟人家的騎兵拚?你怎麼不乾脆點,自己抹脖子算了?”
“那你說怎麼辦?!”趙家老三急得雙眼通紅,“總不能就這麼……等著被人家追上來,像攆兔子一樣,一個個都給宰了吧?!”
楊汝成沒有理會他。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那鉛灰色的、厚得像棉被一樣的雲層。又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風向和空氣中的濕度。
“風,要變了。”他緩緩地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靜,“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
“暴風雪?”眾人,都愣住了。
“對。”楊汝成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過前方不遠處,一片地勢相對複雜、怪石林立的亂石坡,“那裡,就是我們的活路。”
“所有人,聽我命令!”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把犧牲兄弟的遺體,就地掩埋!我們,不能再帶著他們走了!”
這個命令,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隊長……”
“這是命令!”楊汝成的聲音,如同鋼鐵,“我們,要把他們,記在心裡!而不是,背在身上,當成累贅!他們,也不會希望看到,我們為了他們的屍體,把所有活人,都給搭進去!”
“快!動作快點!我們時間不多了!”
眾人,不再猶豫。
他們含著淚,用最快的速度,在凍得如同鋼鐵般的土地上,刨開了幾個淺坑。他們將那幾具早已僵硬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又用石頭和積雪,將他們掩埋。
沒有墓碑,沒有儀式。
隻有幾個簡單,卻又無比沉重的叩首。
“走!”
做完這一切,楊汝成第一個,帶著剩下的人,朝著那片亂石坡,衝了過去!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籲——”
一隊由二十餘名日本騎兵組成的追擊隊,出現在了他們剛才休息的地方。
帶隊的,正是那個在“熊瞎子澗”一役中,僥幸逃脫的田中中尉。
“中尉閣下!您看!”一個眼尖的士兵,指著那幾個新堆起來的石堆,喊道。
田中翻身下馬,走到石堆前,用馬鞭撥開積雪,露出了下麵還帶著新鮮血跡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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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這群該死的老鼠,居然還敢在這裡埋人?”他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看來,他們已經跑不遠了!而且,已經彈儘糧絕!”
“報告閣下!軍犬,發現了他們逃跑的方向!就在前麵那片亂石坡裡!”一個牽著狼狗的士兵,跑過來報告。
“亂石坡?”田中抬頭,看了一眼那片在風雪中,顯得有些陰森的區域,冷笑一聲,“想跟我們,玩捉迷藏的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