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汝成再一次從冰冷和劇痛交織的昏迷中醒來時,他首先聽到的,不是洞外那永不停歇的風雪咆哮,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吧嗒、吧嗒”聲。
他艱難地,將那如同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的眼皮,掀開一道縫隙。
昏暗的樹洞裡,那頭同樣身負重傷的孤狼,正趴在他昨晚躺過的那個角落裡。它沒有看他,隻是低著頭,伸出那長長的、帶著倒刺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舔舐著自己那條早已血肉模糊、以一個詭異角度扭曲著的傷腿。
它的動作,很輕,很仔細,仿佛一個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在處理一件精密的藝術品。
“你這家夥……倒是比我,還懂得怎麼治傷。”
楊汝成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被風乾了的木頭在摩擦。
孤狼的動作,猛地一頓。
它抬起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眼睛,警惕地,看了一眼這個剛剛發出聲音的兩腳獸。但它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昨天那種充滿了攻擊性的敵意。
它隻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然後,便又低下頭,繼續專心致誌地,處理起了自己的傷口。
楊汝成自嘲地笑了笑。
他掙紮著,用那隻完好的左手,支撐著自己那殘破的身體,緩緩地坐了起來。
每動一下,全身的傷口,都會傳來一陣陣如同潮水般洶湧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高燒,依舊沒有退。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腿上和肋下的傷口,又開始向外滲出帶著惡臭的、黏稠的膿血。昨天敷上的那些草藥,雖然暫時壓製住了傷口的惡化,卻無法根除這致命的感染。
“不行……光靠那幾根破草……要不了我的命,也救不了我的命。”
他看著洞外那片白茫茫的、毫無生機的世界,喃喃自語。
“還得……還得再找點彆的。”
他想起了爹當年跟他說過的話。
“這林子裡,能要你命的東西多,能救你命的東西,也一樣多。關鍵,就看你,識不識貨。”
他掙紮著,將那把早已成為他第三條腿的斧子,重新攥在了手裡。
“喂。”他看著角落裡那頭專心致誌的孤狼,緩緩地開口,“我得出去一趟。找點吃的,也找點救命的藥。這個窩,暫時,先借給你了。”
孤狼的耳朵,動了動,卻沒有理他。
“我跟你說正經的。”楊汝成看著它,一臉的嚴肅,“咱們兩個,現在,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我,要是死在了外麵,你,也遲早得餓死、凍死在這裡。所以,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待著。彆他娘的,等我好不容易找回點東西,一回來,連個窩都沒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頭狼的反應,拖著那條早已失去知覺的傷腿,一點一點地,艱難地,朝著洞口的方向,爬了過去。
……
樹洞外的世界,依舊是冰冷而又殘酷的。
但幸運的是,那場下了好幾天的暴風雪,終於,有了停歇的跡象。風,小了一些。雪,也變成了零零星星的雪粒。
楊汝成趴在雪地裡,劇烈地喘息著,貪婪地呼吸著那冰冷、卻又無比新鮮的空氣。
他不敢走遠,隻能在樹洞周圍,這片方圓不過幾十米的區域裡,用那雙早已被高燒和劇痛折磨得模糊不清的眼睛,瘋狂地,搜索著。
他知道,自己要找的東西,不在地上。
而在,樹上。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周圍那些被積雪壓彎了腰的鬆樹和白樺樹。
終於,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不遠處,一棵巨大的、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鬆樹上。
在那棵鬆樹粗糙的、如同龍鱗般的樹皮縫隙裡,他看到了一片片凝固的、呈現出琥珀色的、半透明的晶體。
是鬆脂。
楊汝成的心中,爆發出了一股巨大的狂喜!
他爹說過,這老鬆樹上凝結出來的鬆脂,是好東西!是山裡人,最金貴的“刀傷藥”!把它用火烤化了,糊在傷口上,不但能止血,還能消炎,拔毒!比城裡那些洋人賣的藥粉,還好使!
他不再有絲毫的猶豫,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那棵救命的鬆樹,爬了過去!
他用那把鋒利的剝皮小刀,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凝固的鬆脂,一塊一塊地,從樹皮上,撬了下來,用一塊破布,小心地包好。
做完這一切,他又將目光,投向了鬆樹的枝乾。
他需要火。
他需要,一堆能給他帶來溫暖,能讓他將這些鬆脂烤化,更重要的,是能讓他,燒一壺熱水的,火。
而最好的引火物,就是鬆樹枝上那些乾透了的、富含油脂的鬆針,和那些同樣乾透了的、小小的鬆塔。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去夠那些低垂的樹枝。
但是,他失敗了。
他那條受傷的右腿,根本無法支撐他身體的重量。
“他娘的!”
楊汝成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雪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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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自己,就要守著這救命的寶山,活活地,被困死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