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中,最後一縷青煙被凜冽的寒風扯碎,消散無蹤。
楊汝成睜開雙眼,那是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沒有像其他人預料的那樣,在第一時間衝入那片茫茫林海。
他隻是不緊不慢地,將繳獲的三八大蓋步槍與沉重的子彈袋解下,整齊地碼放在旗杆之下。然後,是那柄尚殘留著血腥味的斧子。他剝離了所有屬於“士兵”的裝備,直到身上隻剩下一件單薄的舊軍裝,以及那把彆在腰間,陪伴了他半生的剝皮小刀。
做完這一切,他才轉身,如同一個飯後在田埂上散步的農夫,從容地,一步步踏入了那片已經吞噬了二十名精銳戰士的白色地獄。
在他身影消失於林中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驟然改變。那股屬於軍人的莊嚴與肅殺,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原始、更內斂,也更致命的野性。
他不再是“狼牙”的隊長。
他變回了那個在關東雪原上,隻相信手中刀鋒的獵王。
……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
密林深處,黑鐵塔壓低了聲音,對著周圍幾個氣息彪悍的老兵嘶吼:“那姓楊的再邪乎,也是個人!咱們二十個兄弟,哪個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一個人,還能翻了天?!”
他指著周圍複雜的地形,臉上是屬於兵王的絕對自信:“就在這,給他布個口袋陣!等他鑽進來,前後夾擊,叫他插翅難飛!”
“沒錯!”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士兵咧嘴,露出森白的牙,“一人一槍,都能把他打成篩子!”
“彆大意!”黑鐵塔雖自信卻不魯莽,“那家夥擅長玩陰的!兩人一組,互為犄角,有任何動靜,立刻鳴槍!咱們就用兵的規矩,跟他鬥到底!”
“是!”
……
三裡之外,一處被積雪完全覆蓋的灌木叢下,一個外號“猴子”的抗聯戰士,正為自己完美的偽裝而得意。他是全軍公認最會藏的兵,此刻他將自己完全埋入雪中,與環境融為一體,自信就算是狐狸路過也絕無可能發現。
“楊瘋子?”他在心裡不屑地冷哼,“老子倒要看看,你怎麼把俺從雪堆裡刨出來。”
念頭剛落。
一隻穿著破舊棉鞋的腳,毫無征兆地,踩在了他的後背上。
那隻腳,輕得像一片雪花,穩得像一塊岩石,沒有帶起一絲風聲,沒有驚動一片落葉。
“你……屬貓的?!”
“猴子”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本能地發力,試圖從雪地裡彈起反擊。
但,晚了。
一道冰冷的弧光,在他抬頭的一刹那,就無聲地貼上了他因恐懼而布滿雞皮疙瘩的脖頸。
“你輸了。”
一個沙啞、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寒風,在他耳邊響起。
“猴子”徹底僵住了。他艱難地轉過頭,看著那個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站在身後的男人,看著那把還在滴落著雪水的剝皮小刀,臉上隻剩下極致的恐懼和荒謬。
他想不通,明明沒有任何聲音,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回訓練場。”楊汝成收回了刀,“告訴他們,第一個。”
……
半個時辰後,當“猴子”失魂落魄地出現在眾人麵前時,黑鐵塔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肯定是‘猴子’自己露了馬腳!”他嘴上咒罵著,強行壓下眾人心中的不安,“這說明姓楊的已經進來了!就在附近!都把眼睛放亮點,他能抓一個,還能把我們全抓了不成?!”
“報告排長!東邊有動靜!”負責警戒的哨兵突然喊道。
“呼啦!”所有人瞬間舉槍,對準了東邊那片密不透風的白樺林。
“什麼動靜?!”黑鐵塔厲聲問。
“像……像野豬在拱雪……”
眾人屏息凝神,果然,一陣陣“沙沙”聲從林中傳來,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