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被稀釋了的血水,將東方那片鉛灰色的天空,染上了一層,慘淡的魚肚白。
“斷魂崖”的山脊上,寒風,如同無數把鋒利的、看不見的剃刀,裹挾著冰冷的雪粒,從楊汝成和趙小山兩人藏身的岩石縫隙中,呼嘯而過,發出如同鬼魅般的、令人牙酸的尖嘯。
“隊長……都……都準備好了。”
趙小山將那具同樣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德式軍用望遠鏡,從眼前,緩緩地挪開。他那張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年輕臉龐,在極致的嚴寒和緊張中,顯得更加蒼白。他哈了一口白氣,搓了搓早已被凍得沒有知覺的雙手,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鐵塔哥和二連的兄弟們,已經在正麵的預設陣地,埋伏好了。陳營長他們,也從下遊,摸到了鬼子的後路。李隊長和‘狼牙’的爆破組,也已經潛伏到了河灘上。就……就等您一聲令下了。”
楊汝成沒有說話。
他,就像一塊與這片山脊,徹底融為了一體的、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岩石。他趴在那杆同樣被白色偽裝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九七式狙擊步槍後麵,一動不動。
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片冰冷的、在晨曦中,反射著幽幽藍光的德式瞄準鏡。
通過那片,能將八百米外的世界,拉近到眼前的鏡片,遠處那座如同鋼鐵巨獸般匍匐的“黑龍橋”,清晰可見。
橋東頭,那個如同烏龜殼般的碉堡頂上,九二式重機槍的槍口,在偶爾閃過的探照燈光下,反射著一道道致命的寒芒。兩個負責警戒的日本兵,像兩尊沒有生命的木偶,一動不動地,守在沙袋工事後麵。
一切,都和他,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平靜。
死一般的,平靜。
“隊長……”趙小山看著楊汝成那如同雕塑般的、沉默的背影,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問道,“您……您找到了嗎?”
他知道,隊長在找什麼。
從他們,踏上這片山脊的那一刻起,楊汝成的槍口,就再也沒有,對準過橋上那些,顯而易見的,“活靶子”。
他,在找,那個,同樣隱藏在暗處的,同行。
“沒有。”
良久,楊汝成才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被冰雪凍住的岩石在摩擦。
“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能忍。”
“那……那我們……”
“等。”
楊汝成,隻說了一個字。
然後,他便再一次,陷入了那如同岩石般的、死寂的沉默之中。
時間,在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東方的天光,越來越亮。
山穀間的晨霧,也開始,緩緩地,散去。
就在這時。
“啾——啾啾——”
一聲清脆、短促,卻又充滿了某種奇特韻律的鳥叫聲,突然,從他們身後,那片更遠的林子裡,響了起來。
是李大剛的信號。
“隊長!”趙小山的精神,瞬間一振,“時間到了!是李隊長在催我們了!”
楊汝成沒有說話。
他隻是,緩緩地,將那根,早已因為緊張而被汗水浸濕了的牛皮傳聲筒,遞到了趙小山的嘴邊。
“告訴鐵柱。”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
“按原計劃,動手。”
“是!”
……
“他娘的!終於來了!”
“黑龍橋”正前方,約五百米開外的一處被積雪和枯草掩蓋的陣地上,王鐵柱在聽到那三聲熟悉的鳥叫之後,那雙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銅鈴大眼中,瞬間,就爆發出了一股,駭人的,如同餓狼看到肥肉般的興奮光芒!
他一把,就將身上那件厚厚的白色偽裝布,扯了下來,露出了裡麵,那身早已洗得發白的灰色舊軍裝,和他那身,如同鋼鐵澆築般的,爆炸性的肌肉!
“都他娘的彆睡了!給老子起來!開飯了!!”
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第一個,就從那隱藏的陣地裡,一躍而出!將那挺沉重的、早已饑渴難耐的歪把子機槍,狠狠地,架在了麵前的雪堆上!
“弟兄們!給老子!狠狠地打!!”
“噠噠噠噠噠——!!”
刺耳的、如同死神咆哮般的怒吼,瞬間,就撕裂了這片,持續了整整一夜的死寂!
一條由滾燙的子彈組成的火鞭,如同天神之怒,狠狠地,抽向了遠處那座,還在晨霧中,打著哈欠的鋼鐵堡壘!
“殺啊——!”
“衝啊——!”
“轟!轟隆!”
早已埋伏在陣地上的近百名二連的戰士,也如同出閘的洪水,瞬間,就從雪地裡,一躍而起!他們手中的漢陽造、老套筒、手榴彈、擲彈筒,在這一刻,都噴出了憤怒的火舌!
一時間,整個“斷魂崖”,都陷入了一片,槍林彈雨的,人間地獄!
“八嘎!敵襲!是支那人的主力!!”
“快!快還擊!!”
橋上,那兩個本已昏昏欲睡的碉堡,瞬間,就炸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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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警報聲,和軍官那驚慌失措的咆哮聲,亂成了一片!
“噠噠噠噠噠——!!”
兩挺九二式重機槍,也終於反應了過來!它們,如同兩條被徹底激怒了的火龍,開始瘋狂地,朝著王鐵柱他們那片早已暴露了的陣地,噴吐著致命的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