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死。”
當楊汝成那如同萬年玄冰般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最後兩個字,在這片充滿了絕望和死亡氣息的臨時宿營地裡緩緩落下時,所有幸存下來的抗聯戰士,都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天靈蓋上!
整個世界,都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隻剩下,那從四麵八方,不斷灌進來的,如同惡鬼咆哮般的,凜冽的寒風。
“死……”
一個,同樣是在“望風坡”那場血戰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年輕戰士,喃喃自語。他那雙,本已因為極度的饑餓和疲憊而顯得空洞無神的眼睛,在這一刻,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光。
“噗通。”
他手中的那杆,早已沒有了子彈的漢陽造,從他那,早已被凍得沒有知覺的手中,滑落,掉進了身旁的雪地裡,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然後,他,便像一灘,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爛泥,緩緩地,癱倒在了那片,冰冷的,絕望的雪地裡。
他,放棄了。
“他娘的!”
一聲,充滿了無儘悲愴和憤怒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
王鐵柱,這個如同黑鐵塔般的漢子,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他那雙,早已被血絲和仇恨布滿的銅鈴大眼,死死地瞪著那個,如同山嶽般沉穩,卻又說出了,最絕望話語的男人!
“隊長!!”他嘶吼道,“俺王鐵柱,跟著你,從‘狼牙’,到‘大鬆屯’!俺,殺過鬼子,砍過漢奸!俺,不怕死!”
“但是,”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俺,絕不能,就這麼,窩囊地,死在這裡!死在,這幫狗娘養的畜生的,包圍圈裡!”
“俺不服!!”
“弟兄們!!”他猛地,轉過身,對著身後那,同樣是,一張張,充滿了絕望和麻木的臉,嘶聲力竭地咆哮道,“都他娘的,還是帶把的爺們嗎?!咱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衝鋒的路上!也得從那幫畜生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現在!所有,還能喘氣的!都給老子,拿起你們的家夥!”
“跟老子,衝出去!”
“跟他們,拚了!!”
然而,回應他的,不是,想象中那,充滿了血性的嘶吼。
而是,一片,死寂。
一片,比死亡,還要更加令人絕望的,死寂。
“怎麼?”王鐵柱,呆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張張,低垂著的,躲閃的,麻木的臉。
“你們……你們……”
“鐵柱,夠了。”
一個,同樣是,沙啞,卻又充滿了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一營長,陳振山。
他,緩緩地,站起身,那張,本是,充滿了剛毅和決絕的臉上,此刻,卻隻剩下,一片,死人般的灰敗。
“你,看看我們,現在,還剩下什麼?”
他,指了指,周圍那,東倒西歪,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的,殘兵。
又指了指,他們身上那,早已被鮮血和泥土,浸透了的,破爛的棉衣。
和,他們手中那,早已沒有了子彈的,燒火棍。
“我們,拿什麼,去跟人家拚?”
“就憑,我們這一腔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熱血嗎?”
“我們,已經,輸了。”
“放屁!!”王鐵柱,像一頭被徹底激怒了的黑熊,嘶吼道,“我們,沒輸!隻要,我們這口氣,還在!我們,就沒輸!”
“那,隻是,你以為。”
陳振山,慘笑一聲。
“我們,現在,就是一群,被困在了籠子裡的,待宰的,羔羊。”
“我們,唯一的區彆,隻是,什麼時候,死而已。”
“你……”
“他說得對。”
一個冰冷的、沙啞的、卻又,無比平靜的聲音,打斷了這場,充滿了絕望的爭吵。
是楊汝成。
他,緩緩地,從那張,冰冷的獸皮地圖上,抬起了頭。
他,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同樣是,充滿了絕望和不甘的臉。
“我們,確實,是被包圍了。”
“我們,也確實,是,彈儘糧絕了。”
“如果,我們,還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我們,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日本人,像攆兔子一樣,一個一個地,堵死,餓死,凍死在這裡。”
“但是,”他的話鋒,猛地一轉,那雙,本已黯淡下去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又,無比堅定的,火苗,“誰說,我們,就一定要,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