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同無數把鋒利的、看不見的銼刀,裹挾著冰冷的、能將人骨頭縫都凍裂的雪粒,在這片,同樣是,死一般沉寂的,陌生的山林裡,瘋狂地呼嘯著。
“都……都他娘的給老子,把精神打起來!還沒死呢!”
一營長陳振山,這個,同樣是,隻剩下了一條胳膊的漢子,用那,同樣是,早已被鮮血和硝煙浸透了的袖管,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那,早已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汗水的冰冷液體,對著身後那,同樣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在及膝的深雪中,艱難跋涉的三十幾個幸存者,嘶聲力竭地咆哮道。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被風乾了的牛皮在摩擦。
但是,回應他的,隻有,那,同樣是,充滿了絕望和疲憊的,粗重的喘息。
他們,已經,在這片,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鬼地方,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黑龍橋”一役的慘烈,“龍脊山”突圍的悲壯,早已被這,無邊無際的饑餓和嚴寒,消磨得,一乾二淨。
現在,支撐著他們,還沒有倒下的,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
“營……營長……”一個,同樣是,在白刃戰中,被鬼子的刺刀,劃開了肚皮,此刻,正用一隻手,死死地按著那,還在向外滲著血的傷口的年輕戰士,嘴唇,哆嗦著,聲音,細得,如同蚊蚋,“俺……俺不行了……俺,走不動了……就……就讓俺,留在這裡吧……彆……彆拖累了大家……”
“放你娘的屁!”
沒等陳振山開口,另一個,同樣是,渾身浴血,但眼神,卻依舊如同餓狼般凶狠的老兵,一把,就將他,從雪地裡,提了起來,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小子,要是敢再說一個‘死’字!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扔回田中那個老鬼子的指揮部裡去?!”
“我們,是兵!”他,通紅著雙眼,對著那,早已是,人事不省的年輕生命,嘶吼道,“兵,就要有兵的樣子!就算是死,也得給老子,死在衝鋒的路上!”
……
隊伍的最前方,楊汝成,依舊是,像一塊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岩石,沉默地,在前麵,開著路。
他,沒有說話。
他,甚至,沒有回頭。
但是,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卻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同樣是,充滿了未知與死亡的,陌生的環境。
“隊長……”
趙小山,這個隊伍的“軍師”,踉蹌著,走到了他的身邊,那張,本是充滿了智慧的臉上,此刻,卻隻剩下,一片,死人般的灰敗。
“再……再這麼走下去……不等日本人追上來,我們自己,就先垮了。”他,指了指身後那,東倒西歪,幾乎,是靠著本能,在挪動的隊伍,“弟兄們,都到極限了。傷員,也越來越多了。我們,必須,找個地方,歇歇腳。”
楊汝成,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地,回過頭,看著那,一張張,同樣是,充滿了絕望和麻木的臉。
他,知道。
趙小山說的,對。
他們,不能再走了。
“大海哥。”他,對著那個,同樣是,如同磐石般沉穩的老兵,緩緩地開口。
“在。”
“你,帶上虎子,和,兩個腿腳還利索的兄弟,去前麵,探探路。”楊汝成的聲音,沙啞,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找一個,能避風,有水源的,地方。不管是,山洞,還是,廢棄的獵戶窩棚。”
“記住,天黑之前,必須,回來。”
“是!”
孫大海,沒有絲毫的猶豫。他,點了三個,同樣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如同四道,融入了風雪的青煙,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那片,同樣是,白茫茫的,林海的深處。
……
一個時辰後,當孫大海,帶著一身的寒氣,和,一個,足以讓所有人,都為之振奮的“好消息”,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整個,本已死寂的隊伍,瞬間,就沸騰了!
“山洞!是個天然的山洞!”
“而且,很大!足夠我們所有人,都住進去!”
“最關鍵的是,”孫大海那張,如同老樹皮般布滿了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欣慰,“洞裡,很乾燥!還有,一條,從山縫裡滲出來的,地下水!”
“太好了!!”
“老天爺,開眼了啊!!”
壓抑了許久的歡呼聲,在小小的隊伍裡,轟然炸響!
……
當這支,早已到了極限的殘破隊伍,終於,相互攙扶著,挪進了那個,同樣是,漆黑,冰冷,但卻,足以,為他們,隔絕那,足以將人骨頭縫都凍裂的暴風雪的“家”時。
所有的人,都如同,虛脫了一般,癱倒在了那,同樣是,冰冷的,堅硬的,岩石地麵上。
“都……都彆他娘的,跟個死人似的,躺在這裡!”
陳振山,這個,同樣是,早已是,強弩之末的老兵,用那隻,僅存的獨臂,死死地,撐著那,同樣是,冰冷的洞壁,嘶聲力竭地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