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的根基在杜豐沉穩的運籌下，如同老樹的根係，向著土壤深處悄然蔓延。而與此同時，帝國的東南方，另一場關乎國運的暗流，正在煙雨朦朧的江南悄然湧動。
永王李璘，坐擁江陵富庶之地，手握數萬兵馬，其野心隨著實力的膨脹而日益昭彰。他廣納賢才或者說，招攬心懷異誌者），截留本該輸往靈武的江淮賦稅，其府邸門前車水馬龍，竟隱隱有與靈武分庭抗禮之勢。江南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這一日，柳明瀾拿著其父柳文淵從江陵輾轉送來的密信，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找到了正在視察新建“蜀江紙”作坊的杜豐。
“杜郎，家父信中言，永王已不再滿足於割據一方。其麾下謀士極力慫恿他‘率兵東巡，收取金陵，經營江東，以觀天下之勢’。此舉，形同叛逆！家父判斷，永王正式舉兵，恐怕就在這一兩月之間！”柳明瀾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屆時，江南必遭兵燹，柳家基業恐難保全，更可怕的是，若東南財賦之地陷入戰亂，對朝廷平定北方的戰事，將是致命打擊！”
杜豐放下手中一張新試製成功、色澤更顯白皙的“蜀江紙”，麵色凝重。曆史的車輪果然還是滾向了這個方向。永王之亂，這本是史書上記載的一段插曲，但如今身臨其境，他才真切感受到其可能帶來的巨大破壞。
“伯父在江陵，處境是否危險？”杜豐關切地問道。
“家父憑借‘紫雲令’和多年經營，尚能周旋，但已如履薄冰。永王多次征召，家父皆以年老體衰、不問世事推脫，然絕非長久之計。”柳明瀾憂心忡忡，“杜郎，我們必須有所應對！絕不能坐視永王禍亂江南！”
杜豐負手在充滿紙漿氣息的作坊內踱步，窗外是蜀中常見的細雨，但他的思緒已飛到了千裡之外的水鄉。江南，不僅是柳家的根基，更是未來支撐北伐，乃至重建大唐的重要錢糧來源，絕不能落入永王之手，更不能毀於戰火。
“明瀾，我們之前所議，以‘蜀中興業社’向江南拓展的計劃，必須提前了！”杜豐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決斷的光芒，“而且，不能僅僅是商業滲透。”
他看向蘇瑾，蘇瑾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公子是打算……雙管齊下？”
“不錯！”杜豐沉聲道，“明麵上，‘興業社’要大張旗鼓進入江南，以采購絲綢、茶葉、瓷器為名，廣泛聯絡江南士紳商賈，尤其是那些對永王所為不滿，或心存觀望者。柳家在其中牽頭，憑借昔日‘獻瑞’積累的聲望和‘紫雲令’的底蘊，當可聚攏一批人心。我們要在江南，也樹立起‘興業社’保障民生、穩定地方的旗幟！”
“暗地裡，”杜豐聲音壓低，“我們需要一支精乾的力量，提前潛入江南。其任務有三：一，保護柳伯父及傾向於我們的江南人士安全；二，利用柳家原有的情報網絡，密切監控永王軍隊調動及其內部派係爭鬥；三，在關鍵時刻，或可進行必要的……‘斬首’或破壞行動，遲滯其起兵進程，甚至製造其內部混亂！”
這個任務，極其危險，需要膽大心細、智勇雙全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剛剛傷愈複出、正在一旁安靜聆聽的淩素雪。
淩素雪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清冷的麵容上沒有任何波動，隻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屬下願往。”
杜豐看著她，心中掠過一絲複雜。淩素雪無疑是執行此任務的最佳人選，她武功高強，精於暗殺刺探，心誌堅韌，且對江南並不完全陌生柳家根基在江南）。但此去凶險，無異於龍潭虎穴。
“淩姑娘，你的傷勢……”杜豐有些猶豫。
“已無大礙。”淩素雪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紙鳶’隊經太原一役，已初步成型，張順等人亦可獨當一麵。蜀中情報網絡有蘇先生坐鎮，北方戰線暫穩。眼下，江南才是潛在的燃眉之急。屬下熟悉柳家部分暗線，是最合適的人選。”
杜豐沉吟片刻，知道這是當前最好的選擇。他鄭重地看著淩素雪：“好！淩姑娘，此事便托付於你！人選由你自行在‘紙鳶’與‘隱刃’中挑選，需要什麼支持，儘管提出。記住，你們的首要任務是情報與自保，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行險。我要的，是一個活著的、能持續提供江南消息的淩素雪，而非一次性的犧牲。”
“屬下明白。”淩素雪頷首，冰雪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
“張順，”杜豐又看向那名經曆血火洗禮後愈發沉穩的少年，“你隨淩隊正一同前往。你對危險有著超乎常人的直覺，太原的經曆更是寶貴財富。此行，你需全力輔佐淩隊正，同時，這也是你獨當一麵的曆練。”
“是！參軍！”張順抱拳，眼神銳利而堅定。
計議已定，各方立刻行動。
柳明瀾迅速書信其父，告知大致計劃，令其暗中配合，並開始調動柳家資源，為“興業社”南下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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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則與淩素雪、張順詳細推敲潛入路線、聯絡方式、應急預案，並將最新改良的“蜀江紙”密寫技術和一批小巧卻致命的特製裝備交給他們。
數日後，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隊離開了成都，向著東方而去。車隊中，夾雜著幾位“賬房”和“護衛”，正是改頭換麵的淩素雪、張順及其挑選的五名精銳隊員。他們攜帶的，不僅是商品，更是杜豐伸向江南、試圖扼住命運咽喉的觸角。
杜豐和柳明瀾站在成都城頭，目送著商隊消失在東方的官道儘頭。細雨沾濕了他們的衣襟。
“杜郎，江南……會順利嗎？”柳明瀾依偎在杜豐身側，輕聲問道，語氣中難掩對父親和淩素雪等人的擔憂。
杜豐握住她微涼的手，目光悠遠而堅定：“儘人事，聽天命。但我們播下的種子，無論是蜀中的根基，還是江南的新芽，都絕不會輕易被風雨摧毀。”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亂世如爐，我們在鑄劍，亦在播種。劍，是為了斬破這黑暗；種子，是為了在廢墟上，生出新的希望。”
江南煙雨，危機四伏。但杜豐相信，淩素雪和張順這群經曆過生死考驗的“新芽”，必能在那裡破土而出，為混亂的局勢，帶來一絲不一樣的變數。而他的棋盤，隨著江南之子的落下，變得更加廣闊，也更加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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