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豐“以商製夷”的策略,如同精準的銀針,刺入了回紇強健肌體下的穴位,開始引發連鎖反應。經濟上的依賴與不公,迅速催化著其內部本就存在的裂痕。而淩素雪統領的“察事司”,則如同最敏銳的獵手,捕捉著這些細微的波動,並將致命的離間之毒,悄然注入。
回紇牙帳,王庭大帳內彌漫著烤肉的焦香與馬奶酒的酸澀氣息,但氣氛卻遠不如往日熱烈。藥羅葛汗坐在鋪著完整熊皮的汗位上,麵色陰沉地看著下方爭執不休的各部首領。使者阿史那啜從長安帶回的挫敗消息,以及邊境貿易受阻、內部怨聲載道的現狀,讓這次議事充滿了火藥味。
“大汗!”仆骨部首領阿支汗首先發難,他身材雄壯,聲若洪鐘,是回紇內部僅次於藥羅葛氏的大勢力首領,“唐人如今卡緊了我們的脖子!鹽茶價高,鐵器斷絕,各部兒郎的刀箭破損都無處修補!再這樣下去,不用唐人打來,我們自己就先垮了!當初就不該聽信阿史那啜的狂言,去觸怒那個杜豐!”
阿史那啜臉色漲紅,爭辯道:“阿支汗!你這是畏敵如虎!唐人是虛張聲勢!他們在西域跟吐蕃人打得難解難分,河北也剛剛平定,哪裡還有力氣跟我們開戰?隻要我們陳兵邊境,施加壓力,他們必然屈服!”
“屈服?”同羅部的首領冷笑一聲,他更為精明,慢悠悠地道,“阿史那啜,你在長安麟德殿上,可曾見到唐人有一絲屈服的樣子?那個杜尚父,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如今邊境上,李晟的朔方軍嚴陣以待,我們的遊騎連靠近都難。更彆說,現在連做生意都處處受製!你所謂的壓力,壓垮的恐怕是我們自己!”
“沒錯!”幾個中小部落的首領也紛紛附和,“藥羅葛本部或許還能維持,但我們下麵的部落已經怨聲載道!沒有鹽,沒有茶,勇士們哪有力氣打仗?”
藥羅葛汗聽著下麵的爭吵,心中煩躁不已。他何嘗不想用武力迫使唐人低頭,重現祖輩的榮光?但現實是,內部意見不一,唐軍防備森嚴,更重要的是,那個遠在長安的杜豐,手段太過刁鑽,不跟他正麵交鋒,卻用這些經濟手段和流言蜚語來瓦解他的聯盟。
就在這時,一名心腹侍衛匆匆走入,在藥羅葛汗耳邊低語了幾句。藥羅葛汗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猛地一拍麵前的矮幾,震得杯盤亂跳:“都閉嘴!”
帳內頓時安靜下來。
藥羅葛汗目光陰鷙地掃過眾人,尤其是在阿支汗和同羅首領臉上停留片刻,聲音冰冷:“我剛剛收到消息,唐人的商隊,私下裡給了某些部落更好的價格,還有……一些特彆的‘禮物’!是誰,在背著我,跟唐人做交易?!”
此言一出,阿支汗和同羅首領臉色微變,但隨即恢複鎮定。阿支汗哼道:“大汗這是聽信了誰的讒言?邊境貿易向來如此,價格起伏,有什麼奇怪?”
“是啊,”同羅首領接口道,“莫非隻許藥羅葛本部與唐人交易,就不許我們這些部落換些鹽巴茶葉過日子了?”
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話語中的不忿與疏離感,已然昭然若揭。藥羅葛汗心中怒火翻騰,卻也知道,此刻若強行追究,隻怕會立刻引發內亂。他強壓怒火,揮揮手:“都下去吧!南侵之事,容後再議!”
各部首領神色各異地退出大帳,彼此間的眼神交流,充滿了猜忌與算計。
與此同時,在回紇牙帳外數十裡處的一個隱秘山穀,“察事司”的一名高級察子,化裝成西域商人,正與仆骨部阿支汗的一名心腹進行著秘密接觸。
“這是‘興業社’柳夫人給首領的一點心意。”察子將一個小巧但沉重的木盒推過去,裡麵是精美的金器和幾匹在回紇堪稱絕品的蜀錦。“柳夫人托我傳話,隻要仆骨部能保持中立,不參與藥羅葛汗可能發起的南侵,日後邊市交易,仆骨部可獨享八折優惠,並且,可以獲得一些……藥羅葛汗絕對拿不到的上等貨色,比如,用於打造兵器的百煉精鋼的粗坯。”
那心腹看著金器和蜀錦,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聽到“百煉精鋼粗坯”時,呼吸更是急促了幾分。這在嚴格封鎖鐵器出口的當下,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籌碼。
“貴使放心,”心腹壓低聲音,“我家首領對藥羅葛一意孤行早有不滿。回去後,我定當稟明首領,陳說利害。隻是……同羅部那邊?”
“同羅部自有其他人接觸。”察子澹澹道,“貴部隻需管好自己便可。記住,和平,對大家都有好處。戰端一開,這一切……可就都沒了。”
類似的秘密接觸,也在同羅部以及其他幾個對藥羅葛汗不滿的部落中同步進行著。“察事司”的行動精準而高效,利用經濟利益和內部矛盾,成功地在回紇統治階層中埋下了更多不信任的種子。
消息很快反饋到長安政事堂。
淩素雪向杜豐彙報:“尚父,仆骨部阿支汗、同羅部首領均已暗中表態,願約束部眾,不會積極響應藥羅葛汗的南侵號令。其他幾個中小部落也多有動搖。目前看,藥羅葛汗短期內已難以凝聚足夠的力量和共識發動大規模南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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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豐微微頷首,臉上並無太多喜色,仿佛一切儘在掌握。“藥羅葛汗並非蠢人,內部掣肘至此,他應該明白事不可為了。接下來,他要麼徹底放棄南侵念頭,要麼……可能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來鞏固權威,但那需要時間,而且風險更大。”
他看向北方地圖,沉吟道:“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李晟那邊,防禦不可鬆懈。告訴柳明瀾,‘興業社’對回紇的貿易策略維持不變,既要讓其感受到依賴,也不能讓其因絕望而鋌而走險。這個度,要把握好。”
“是。”淩素雪和劉晏齊聲應道。
果然,正如杜豐所料,接下來的數月,回紇邊境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大規模的軍隊調動消失了,小規模的騷擾也幾乎絕跡。藥羅葛汗似乎將精力轉向了內部整合,試圖平息各部的怨氣與離心傾向,但這顯然非一日之功。
朔方節度使李晟不斷傳回邊境趨於穩定的奏報,朝堂之上,因回紇威脅而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稍放鬆。北疆的烽火,在杜豐一係列精妙的組合拳——軍事威懾、經濟控製、政治離間——下,被成功遏製在了爆發之前。
一場潛在的巨大邊患,竟以這種不見大規模刀兵的方式,暫時消弭於無形。朝野上下,對杜豐這位“尚父”的謀略與手段,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不僅能用兵,更善用謀,能將經濟、諜報、外交種種手段融為一爐,服務於國家大戰略。
帝國的北疆,獲得了一段來之不易的和平時期。而杜豐,則利用這寶貴的喘息之機,將目光再次投向了帝國內部的深度改革,以及那已在登州、明州初現雛形的藍色夢想。中興大業,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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