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繁華喧囂之下,一股陰冷的暗流,正悄然在朱門高戶的深宅大院中彙聚、湧動。杜豐主導的一係列改革——科舉取士對門蔭製度的衝擊,海運興起對漕運體係的替代,乃至格物新學對傳統經義的挑戰——如同數把鋒利的鍘刀,懸在了以山東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等為首的傳統世家門閥的頭頂。他們世代積累的政治特權、經濟基礎與文化話語權,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侵蝕。
夜色深沉,崔府最深處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幾張或陰沉、或激憤、或憂慮的麵孔。除了主人崔敦禮,在座的還有幾位在朝中擔任清要職位或在地方盤根錯節的世家代表,以及一位掌管部分漕運事務、臉色晦暗的戶部郎中,和一位因科舉改革導致子弟入仕艱難而心懷怨懟的禮部員外郎。
“崔公,不能再坐視了!”那位禮部員外郎語氣激動,拳頭緊握,“如今朝堂之上,寒門子弟憑借幾篇策論、些許算學格物,便可躋身要津,與我等世家子弟平起平坐!長此以往,祖宗留下的清貴門第,豈不成了笑話?杜相此舉,是要斷我等根基啊!”
戶部郎中緊接著訴苦,聲音帶著肉痛:“漕運一脈,牽涉多少關節?如今海運新策推行,雖言漸進,然明眼人都知,此乃溫水煮蛙!沿河諸多倉場、轉運使司,權柄日削,依附其生的吏員、力夫、乃至沿線商鋪,生計日蹙。我崔氏在漕運沿線置辦的田產、店鋪,收益已大不如前。這杜豐,是要絕我等財路!”
另一位來自河北的世家代表沉聲道:“何止財路與仕途?其重海輕陸之策,將大量資源投入那虛無縹緲的海洋,建造巨艦,開拓蠻荒,卻對內陸水利、道路修繕多有延緩。我等家族根基多在地方,此消彼長,地方影響力亦受削弱。更遑論那‘格物院’,鼓吹奇技淫巧,引得年輕子弟不分正業,長此以往,聖賢之道誰人傳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積壓已久的怨氣與恐懼儘數傾瀉。改革的刀刃,切實地割到了他們的身上。
崔敦禮端坐主位,麵沉如水,靜靜聽著。待眾人聲音稍歇,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冷意:“諸位所言,老夫豈能不知?杜豐倚仗陛下信重,行事愈發專斷。其所謂‘新政’,看似利國利民,實則包藏禍心,意在瓦解我等世家,集權於一身,行那商鞅之故事!”
他目光掃過眾人,繼續分析,帶著老辣的政治眼光:“然,其人羽翼已豐,聖眷正隆,更有太子為其張目,水師、格物院、察事司皆在其掌控。正麵抗衡,殊為不智。”
“那……難道就坐以待斃?”有人不甘道。
“非也。”崔敦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猛虎亦有打盹之時,參天大樹,亦可蛀空其根。我等之力,在於盤根錯節,在於清議人心,在於……規矩舊製。”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杜豐新政,看似無懈可擊,然其根基在於‘利’與‘效’。海運固有速利,然風險暗藏,隻需一場大風浪,損失數艘糧船,便可大做文章,動搖陛下與朝野對其信心。科舉新法,重實務輕經義,隻需在下次大比中,尋得幾樁寒門子弟舞弊或不堪用的實證,便可攻訐其取士不公,壞朝廷選官大典。格物奇技,更易入手,尋其紕漏,斥其‘勞民傷財’、‘有乾天和’,引導士林清議,使其汙名化……”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陰冷:“此外,杜豐權勢熏天,豈能無人忌憚?宮中宦官,宗室親王,乃至……軍中一些對其資源傾斜於水師不滿的將領,未必沒有想法。我等隻需暗中串聯,積蓄力量,靜待時機。待其行事稍有差池,或聖心稍移,便可群起而攻之,縱不能一舉扳倒,也要讓其知道,這大唐天下,非他一人之天下!有些規矩,動不得!”
崔敦禮的計劃,並非魯莽的正麵衝突,而是利用世家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在輿論、實務、乃至宮廷等多個層麵,尋找杜豐新政的弱點進行攻擊,不斷製造麻煩,消耗其精力與威望,並暗中聯合一切可能聯合的力量,等待致命一擊的機會。
書房內的眾人,聞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他們開始低聲商議具體策略:如何利用言官禦史彈劾海運風險,如何在科舉中設置障礙、散布流言,如何聯絡地方勢力抵製新政,又如何試探性地接觸宮中內侍與部分陸軍將領……
這場深夜密謀,標誌著舊勢力對杜豐改革的反撲,從分散的抱怨正式轉向有組織、有策略的聯合行動。一股針對杜豐及其新政的暗潮,已然形成,開始向著帝國的權力中心,悄然湧動。他們深知杜豐的強大,但也堅信,世家數百年的底蘊,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撼動。這場新舊之間的較量,從明麵轉入了更深的暗處,變得更加凶險莫測。
喜歡乃翁,大唐中興了!請大家收藏:()乃翁,大唐中興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