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王卓帶著猴子返回明朝。
蔣璿召喚等候在校場外的獸醫，對猴子進行了遠比王卓更為細致專業的檢查。翻看眼皮、聆聽心脈、觸摸骨骼肌肉……一番忙碌後，獸醫恭敬地向王卓稟報：“啟稟大人，此獼侯雖受驚不小，但體征平穩，臟腑無礙，筋骨無損，確無大礙。”
聽到這個結果，王卓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落了地。活體穿越，初步成功！這意味著，攜帶人員往返成為了可能。
他正思索著會安排誰作為死士進行這曆史性的第一次人類穿越時，一個冰冷而堅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王大人，臣請命，願隨大人前往東大！”
王卓愕然回頭，發現蔣瓛正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孤注一擲的熾烈光芒。
“蔣大人？你這是……”王卓大為詫異，連忙上前欲扶起他，“此事非同小可，雖有獼侯試驗成功，但人體穿越吉凶未卜，豈能讓你親身犯險？陛下也斷斷不會同意的。”
蔣瓛卻不肯起身，聲音低沉而決絕：“陛下那裡，卑職已求得允準！陛下言道，若王大人認為可行，便準予卑職同行！”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王卓，“王大人，卑職並非一時衝動。陛下身邊，需有一雙絕對可靠的眼睛，去親眼見證那個世界，評估一切風險與利益。而錦衣衛中，無人比卑職更合適執行此等隱秘重任。”
王卓愣住了，他沒想到蔣瓛動作如此之快，竟然已經得到了朱元璋的默許甚至首肯。但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絕非“執行任務”這麼簡單。結合曆史上蔣瓛在藍玉案後的結局——兔死狗烹，被朱元璋下令處死以平息眾怒——王卓瞬間明白了蔣瓛此舉深藏的意圖。
這位錦衣衛頭子何其聰明，他早已嗅到了自身未來的危險氣息。王卓的出現和時空穿梭的能力，對他而言，無疑是一根從天而降的救命繩索。積極參與這項超越常規、關乎國運的絕密事業，不僅能極大提升他在朱元璋眼中的獨特價值，更能讓他從洪武末年的政治風暴中抽身而出，轉入一條更具戰略性、更受皇帝依賴的軌道。這是一場豪賭，他必須抓住機會，搏一把！
想通了這些關節，王卓看著眼前這位曆史上著名的酷吏、此刻卻顯得有些悲壯的皇帝鷹犬，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歎了口氣，知道無法拒絕：“蔣指揮使請起吧。既然陛下已有諭示，我又豈能不從。此行確需一位如指揮使般沉穩果決之人。我們準備一下，即刻動身。”
蔣瓛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銳光，立刻站起身：“謝王大人！卑職已準備妥當！”
王卓不再多言，將那些裝有珍玩人參的木箱整理到身邊，然後對蔣瓛點了點頭。蔣瓛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站到了王卓身側，一隻手下意識地再次按在了繡春刀的刀柄上。
王卓集中精神，再次感應手心的指南針。
白光散去，王卓和蔣瓛，連同那批珍貴的文房雅玩和人參，再次出現在空曠的倉庫中。
穿越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蔣瓛的身體猛地緊繃，如同獵豹般驟然警覺起來。他幾乎是本能地一個滑步，迅捷而無聲地貼近了最近的貨物堆作為掩體，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急速掃視著整個倉庫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陰影。繡春刀的刀柄已被他緊緊握住，似乎下一秒利刃就會出鞘。
“不對……”蔣瓛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對身旁的王卓急促道，“此地有‘眼’！不止一雙！我們被窺伺了，無處不在！”來自錦衣衛指揮使的、曆經無數陰謀與暗殺錘煉出的直覺，讓他瞬間就感受到了那些隱藏在現代科技背後的監視目光，儘管他完全無法理解那些設備的工作原理。
王卓對此並不意外，他正要開口，倉庫一側原本緊閉的巨大卷簾門卻突然發出輕微的電機嗡鳴聲，緩緩向上開啟。
門外出現幾位身著便服帶領著一隊全副武裝的人員。為首一人年約五十，身材挺拔，穿著合體的深色中山裝，麵容剛毅，目光沉靜而睿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他身後跟著幾名同樣穿著便服、但眼神精乾、行動間透著雷厲風行氣息的隨員，恰到好處地分散站位，既顯恭敬，也暗合護衛之道。
那中山裝男子緩步走入倉庫，目光首先落在王卓身上，微微點頭示意，態度平和。但當他的視線掃到王卓身旁、如臨大敵、一身飛魚服、手按繡春刀、眼神凶狠如鷹隼的蔣瓛時，即便是以他的定力，眼中也不由得閃過一絲極度的驚異和難以置信。這套裝扮、這種氣質，那是一種真正從血與火、權與謀的極致環境中淬煉出的煞氣。
中山裝男子停下腳步，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語氣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開口了，他的普通話標準而清晰：“王卓先生，冒昧打擾。我姓譚，是負責處理此類特殊事務的有關部門負責人。我們觀察您有一段時間了，今天終於能見麵，希望能和您談一談。”他的目光再次轉向蔣瓛，帶著探究的意味，“請問，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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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卓深吸一口氣，知道攤牌的時刻到了。他平靜地回答，隻吐出兩個字：“蔣瓛。”
兩個字，一個名字，卻仿佛帶著六百年的血雨腥風，重重砸在安靜的倉庫裡。譚局長身後的幾名隨員身體明顯緊繃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緊緊盯住那個活生生的、來自明朝洪武年間的錦衣衛頭子。
譚局長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縮，但他很快控製住了情緒，點了點頭，仿佛接受了一件超乎想象卻又是唯一解釋的事實。他再次看向王卓，語氣更加鄭重：“王卓先生，我代表國家，希望能與您進行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為了表示誠意……”他側頭示意了一下。
身後一名隨員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拿著一個經過加密的平板電腦。屏幕亮起，經過幾秒短暫的連接等待，一張經常在新聞聯播裡出現的、慈祥卻又不失威嚴的麵孔出現在屏幕上。
“王卓同誌，你好啊。”屏幕裡的首長微笑著，聲音通過優質的揚聲器清晰地傳出來，“譚局長彙報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你不要有顧慮，黨和國家對你以及你帶來的機遇高度重視。請你相信譚局長，他會全權負責與你接洽，確保一切都在友好、互利、安全的前提下進行。”
視頻通話時間很短，首長勉勵了幾句便結束了。但這短短的幾十秒，其所代表的分量和誠意，已然足夠。
譚局長溫和地問道：“王卓先生，不知是否方便，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單獨聊聊？”
“大人，不可！”蔣瓛幾乎立刻出聲阻止，他一步跨前，隱隱將王卓護在身後，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譚局長，“敵友未明，深淺不知，豈可輕易涉險？此乃蹈死地！”他的思維完全停留在古代的權力博弈與人身安全層麵。
王卓卻輕輕拍了拍蔣瓛緊繃的手臂，示意他放鬆。他看向譚局長，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發自內心的自豪和篤定。他微微揚起下巴，對蔣瓛，更像是對自己解釋道：
“蔣兄，不必過度警惕。在這裡，在這片土地上，”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一方外部勢力，能夠帶著大隊武裝人員，悄無聲息地潛入到這個國家的腹地，並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我們麵前，這是這片土地給我的底氣。”
他的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現代國人才有的、對祖國強大掌控力的絕對信任。
譚局長聞言，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讚許和欣慰的神色。他點了點頭，肯定了王卓的判斷：“王卓先生說得對。請放心，我們是帶著最大的善意和尊重而來，絕對保證您的安全。”
蔣瓛死死地盯著譚局長，又看了一眼身旁態度堅決且充滿自信的王卓，他無法完全理解這種基於現代國家概念的“安全感”，但他能感受到王卓話語中的強大信念以及對方首領那並未掩飾的讚許。他緊握刀柄的手指，終於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鬆開了。
一場跨越六百年的對話，終於在這一刻，於這座平凡的倉庫裡，在兩個不同時代的“衛士”初次充滿戒備與試探的對視中，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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