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棣於意氣風發地點閱兵馬、籌劃他那場注定載入史冊的遠征之際，王卓卻悄無聲息地返回了現代時空。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奔物資集散中心，而是帶著一臉複雜的沉思，敲開了譚局長辦公室的門。
譚局長剛從一場冗長的會議中抽身，正揉著眉心緩解疲憊，看見王卓這副模樣，不禁有些意外，調侃道：
“喲，這不是我們功勳卓著的時空采購員，大明忠義侯兼駙馬爺嗎？怎麼，看你這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莫非是在金陵城被哪位不開眼的禦史參了一本？還是你家公主殿下給你氣受了？”
王卓沒理會他的調侃，一屁股癱坐在會客的沙發上，長長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濃重的自我檢討意味：“譚局，您就彆取笑我了。我今天是來承認錯誤的，我被困在自己編織的信息繭房裡，差點誤了大事！”
“信息繭房？”譚局長收斂了笑容，身體坐直，正色道，“這話從何說起？你為大明朝規劃的鋼鐵、石油、機械之路，不是走得挺順暢嗎？朱棣都準備靠著這份家底去北征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王卓猛地坐起身，雙手比劃著，試圖理清自己的思路，“我的思維模式，不知不覺被現代社會的資源分布圖給固化了！”
“腦子裡整天盤旋著的，就是大洋洲的優質鐵礦、秋明地區的巨型油氣田……這些固然重要，但它們對於初創階段的大明而言，要麼遠水解不了近渴，要麼開發難度巨大。我卻因此下意識地忽略了大明境內，那些更容易獲取、同樣至關重要的資源！”
譚局長若有所思，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所以……你現在是打算調整方向，著手開發山西的煤礦，還是江西、雲南的銅礦？或者，想提前幾個世紀去喚醒沉睡在鬆嫩平原下的大慶油田？”
“不，不是這些。”王卓搖了搖頭，眼神卻越發明亮，“是自行車！是那個為了明朝生產自行車需要橡膠的計劃，像一道光點醒了我！”他的語氣激動起來，“為了橡膠，我把目光投向了暹羅。就在那一刻，仿佛推開了一扇一直存在於我眼前，卻被我視而不見的大門！”
他走到牆上懸掛的世界地圖前，手指有力地點在中南半島和朝鮮半島的位置：“既然暹羅可以作為橡膠基地被納入體係，那麼整個中南半島呢？這裡還有豐富的錫、鎢、寶石、木材！還有朝鮮半島，那裡的煤炭、鐵礦、石墨、菱鎂礦，這些哪怕在現代都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資源！我們可以，也應當將這些地區，係統地、深度地納入大明的經濟輻射圈，進行有序開發！”
王卓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戰略家的光芒：“這不僅僅是為了掠奪資源，更是要構建一個龐大的內部市場。未來，無論是東大提供的先進輕工業品，還是大明自身逐漸成長起來的工業產出，都可以通過這個體係，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這些地區，形成一個以大明為核心，緊密聯係、循環互補的經濟生態圈！”
譚局長聽著他的闡述，臉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他忍不住打斷王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確認：“等等，王卓，你剛才用的詞是……‘納入大明的經濟體係’？你管這些曆史上長期作為獨立王國存在的地區叫……”
“大明境內啊！”王卓回答得斬釘截鐵，臉上是一種混合著曆史縱深感與現實策略的坦然。
“從曆史淵源和文化認同上看，它們長期是華夏的藩屬，深受中華文明浸潤。從現實政治和經濟整合角度出發，我將它們視為大明未來經濟發展的有機延伸和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戰略規劃上稱之為‘大明境內’，有何不可？這不過是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必然階段和目標嘛。”
看著王卓那副將宏大敘事與務實策略融為一體的神情，譚局長臉上的驚訝逐漸化為極其欣慰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到王卓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感慨：“好！好啊！王卓，我們一直在等，等你自己跳出那個框架，真正睜開這雙‘時空之眼’！”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窗外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聲音帶著一種開拓者的激昂：
“你終於突破了單純‘填補大明科技樹’的思維，開始從全球資源配置和地緣經濟戰略的高度來審視兩個時空的互補性了！這一步邁出去，對我們而言，意義非凡！這相當於為我們打開了一個擁有數億人口、資源稟賦極佳且幾乎未經工業文明染指的‘新世界’，一個無比廣闊的藍海市場！其潛力和價值，遠遠超越了過去那種零敲碎打的資源轉移。”
王卓聽到這裡，心中一動，不禁追問：“譚局，既然您和上麵早就看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一直不點醒我？豈不是平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譚局長轉過身，目光溫和而深邃，他示意王卓重新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水，這才緩緩說道：“原因有兩個方麵，都很重要。首先，是客觀條件需要時間孵化。要將你這宏大的構想變為現實，明朝那邊需要具備相應的‘硬實力’和‘軟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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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大的、足以保障貿易線路安全和體係穩定的軍事實力，尤其是遠洋海軍；初步成型的工業基礎，能夠生產出具有市場競爭力的商品；以及一批懂得現代經濟管理、國際貿易和技術應用的本土人才。這些，都需要時間去培育和積累，急不得。”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聚焦在王卓臉上，語氣變得更加語重心長：“而另一方麵，也是更關鍵的原因，就在於你本身。”
“在於我？”王卓指著自己，撓了撓頭，更加困惑。
“對，就在於你，王卓。”
譚局長的語氣無比肯定，“你作為連接兩個時空的唯一紐帶，我們深知你懷有強烈的曆史責任感和家國情懷。”
“但同時，我們也觀察到，你非常享受那種從零開始、親手參與並推動一個古老文明進行工業化蛻變的‘造物主’般的參與感和成就感。那是一種沉浸式的、如同經營一場史詩級‘文明養成遊戲’的樂趣與使命驅動。”
他的聲音放得更緩，帶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嗬護與期許：
“但是，一旦啟動你剛才所描繪的那種規模的、係統性的跨時空經貿循環，其涉及的物資流量、信息流和需要協調的複雜關係，將是幾何級數的增長。到那時，你個人的時間和精力，將不可避免地會被海量的物流協調和基礎事務占據。你可能從一個高瞻遠矚的‘規劃師’和‘參與者’，被迫轉變為一個高速運轉、疲於奔命的‘時空快遞員’和‘救火隊長’。我們非常擔心，這種巨大的角色落差和重複性壓力，會消磨你的熱情，甚至讓你產生倦怠和厭煩情緒。”
譚局長身體前傾，目光誠懇：“王卓，你對我們，對兩個時空的平衡與發展，都太重要了。我們不能拔苗助長，更不能讓你感到自己僅僅是一個被利用的‘通道’。我們必須耐心等待，等待你自己在實踐中碰壁、思考、領悟，直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你的主觀能動性，才是這個偉大事業能否持續下去的核心動力。”
王卓徹底怔住了。譚局長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像一陣強烈的衝擊波，在他心中激蕩不已。他張了張嘴，喉嚨卻有些發緊，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原來，自己一直沉浸在“玩遊戲”的主導者心態中，卻未曾察覺，自己才是那個被更高層麵的力量精心嗬護、耐心培養的核心角色。
這種認知的顛覆，帶來一瞬間的茫然和失落，但隨即，一股更加洶湧的熱流湧上心頭——那是被深刻理解、被極度珍視所帶來的巨大感動，以及一份沉甸甸的、不容辜負的信任。
半晌，他臉上的怔忡化為一絲複雜的笑容，他搖了搖頭，最終釋然地笑出了聲，笑聲中帶著恍然，更充滿了昂揚的鬥誌。
“哈哈……我明白了，全明白了。”王卓笑著，眼神卻如星辰般閃亮，“我一直得意洋洋，以為自己是那個執棋的玩家，在玩一場名為‘大明崛起’的沉浸式遊戲。搞了半天，我王卓，才是你們‘養成計劃’裡最關鍵的那個角色啊！行！譚局，您和組織的這份良苦用心，我收到了！”
他站起身，挺直了脊梁，語氣堅定而充滿力量：“為了不辜負這份沉甸甸的信任，也為了不讓我自己真的淪為一個隻知道搬運的‘快遞小哥’，看來我得更加努力，加速幫大明把這套涵蓋周邊、輻射全球的經貿和資源體係，儘快搭建起來！這個‘被養成’的玩家，要開始加速通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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