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及第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背後的畫麵也隨之切換,展現出萬曆初年大明疆域圖,其上仿佛有無數銀絲閃爍,最終彙聚成一道沉重的“鞭影”。
“兄弟們,說到張居正的改革,就絕對繞不開他那柄最鋒利、也樹敵最多的‘神兵利器’——一條鞭法!”朱及第的聲音帶著一種混合著敬佩與唏噓的複雜情感,“可以說,張居正後半生的榮辱,大明國運的短暫中興與後續的劇烈反彈,都與這四個字緊密相連。而這項改革,用一個詞概括就是——得罪光了所有官紳!”
畫麵先展示了明代中葉賦役製度的混亂景象:名目繁多的田賦、徭役、雜稅,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強地主利用特權轉嫁負擔,普通農戶破產流亡……
“改革前,大明的稅收和徭役製度,已經爛到根子裡了!”朱及第語速加快,“稅種多如牛毛,征收過程黑箱操作,地方官和胥吏靠著中間環節瘋狂撈錢。更坑的是徭役,你家有壯丁,就得去給官府白乾活,修河、運糧、當差,動不動就幾個月,耽誤農時,甚至累死餓死在路上!而有權有勢的官紳地主呢?他們靠著功名特權,可以合法地逃避大部分賦稅和徭役!這些負擔最後全壓在了普通小民和中小地主身上。”
“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核心就兩條!”天幕上出現醒目的文字:
一、合並賦役:把原來的田賦、徭役以及各種雜七雜八的收費,統統合並成一個總數,折算成白銀來征收。
二、官收官解:百姓交了銀子就完事,官府拿著錢自己去雇傭人手乾活,不再強製百姓親自服徭役。
“看起來很簡單是不是?”朱及第道,“但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首先,得罪了底層胥吏和地方官僚!”朱及第指向畫麵中那些原本在稅收環節中飽私囊的官吏形象,“以前收稅,他們可以巧立名目,層層盤剝,油水豐厚。現在好了,一切簡化,標準統一,折銀征收,他們那些‘灰色收入’的套路,被一條鞭法直接乾廢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幫人能不想著法子搞破壞、恨張居正入骨嗎?”
“其次,得罪了所有擁有特權的官紳地主!”畫麵轉向那些穿著綢緞、擁有大量田產卻無需服役的士大夫們,“一條鞭法推行‘攤丁入畝’,將部分徭役負擔折算進田賦裡,意味著你田產越多,交的稅就越多!這可要了親命了!這些官紳老爺們,原本靠著功名身份優免賦役,過著躺著收租的神仙日子。現在張居正逼著他們和普通農戶一樣,按照田畝數量來承擔賦稅義務,這等於直接從他們口袋裡搶錢!他們能答應?”
朱及第模仿著那些士紳氣急敗壞的樣子:“‘斯文掃地!與民爭利!’‘吾等讀書人,乃國家棟梁,豈能與黔首同列?’各種帽子就扣上來了。”
“最後,甚至連一些皇親國戚、勳貴集團也被觸動了利益!”畫麵延伸到那些擁有大量賜田、隱田的權貴階層,“他們的田產以前也有很多辦法逃稅,現在一條鞭法要求清丈土地,嚴格按畝征稅,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田地也被迫要暴露出來,乖乖交錢。這幫人能量巨大,他們的怨恨,更是致命的。”
“麵對這幾乎與整個統治階層為敵的局麵,張居正怎麼辦?”朱及第語氣中帶著一絲凜然,“他用的是更硬的鐵腕!依靠與太後、馮保的牢固聯盟,依靠他親自製定的、極其嚴苛的‘考成法’,硬生生地將一條鞭法推行了下去!”
“他要求各地官員必須限期完成土地清丈,必須嚴格執行新稅法,完成情況直接與官員的考核、升遷、罷黜掛鉤!誰敢陽奉陰違,誰敢執行不力,立刻滾蛋!在張居正的強力推動下,一條鞭法確實在短期內取得了巨大成效:國庫收入大幅增加,財政狀況好轉,民間因為徭役負擔減輕,生產積極性也有所提高,出現了所謂的‘萬曆中興’景象。”
“但是,”朱及第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下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從地方胥吏到朝堂高官,從士林清流到皇親國戚,幾乎整個官僚係統和既得利益集團,都視張居正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表麵上不敢反抗,但那股怨恨的暗流,在張居正權傾朝野時被強行壓製,卻如同不斷積蓄的火山熔岩,隻等一個爆發的時機。”
“張居正自己深知這一點嗎?恐怕是知道的。但他選擇了義無反顧。他曾說過:‘知我罪我,其在斯乎!’理解我怪罪我的,恐怕都因為這件事吧!)為了他心中的‘富國強兵’,為了給垂危的大明續命,他不惜與天下官紳為敵。”
朱元璋端坐於禦座之上,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深處卻翻湧著複雜的波瀾。
“張居正……此子,是個人物!”他心中默念,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清丈土地,統一稅製,打擊豪強,充盈國庫——這每一條,都與他洪武皇帝登基以來竭力推行的政策何其相似!他的“魚鱗圖冊”,他的嚴刑峻法懲治貪官汙吏、勳貴不法,不也是為了從那些蠹蟲口中奪食,穩固大明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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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清楚這其中需要何等魄力,又會招致何等凶猛的反撲。他自己便是靠著屍山血海中殺出的赫赫威權,才勉強鎮住了那些驕兵悍將、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而張居正,以一介臣子之身,竟也敢行此雷霆手段,其膽略,其決斷,令朱元璋都為之側目。
“然,其倚仗內宦後宮,終是取禍之道。”朱元璋的欣賞很快被帝王的警惕所取代。他可以容忍,甚至需要能臣乾吏去做那些“臟活”、“累活”,但絕不允許任何臣子的權柄淩駕於皇權之上,或是與內廷勾結過深。張居正的“鐵三角”聯盟,在他眼中,是一劑蘊含著巨大毒性的猛藥。
“標兒仁厚,若後世有張居正這般能臣,是福是禍?”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讓他看向朱標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深沉。
太子朱標感受到父皇的目光,心頭不由一緊。他天性寬仁,向往的是教化萬民、垂拱而治的仁政景象。可天幕所展示的張居正改革,那血淋淋的利益博弈、那酷烈無情的“考成法”、那與幾乎整個士紳階層為敵的決絕,都讓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治國……原來並非隻有仁政一條路。”朱標暗自歎息,“有時,竟需要如此酷烈的手段,需要背負如此沉重的罵名嗎?”他想象著自己若處於張居正的位置,是否有那份魄力與堅韌去推行“一條鞭法”,答案卻讓他感到迷茫。他隱隱覺得,自己或許……做不到。
而站在他身側的燕王朱棣,眼中閃爍的卻是另一種光芒。他同樣感受到了寒意,但這寒意中夾雜著一種對強大力量的隱秘向往與剖析。張居正那翻雲覆雨的手段,那聯合一切可聯合力量哪怕是宦官)的務實,那為了目標不惜身敗名裂的狠勁,都讓他心潮澎湃。
“若由我來用這張居正……”一個危險的念頭在朱棣心底盤旋,“隻要能富國強兵,些許罵名,些許手段,又何足道哉?”他仿佛從張居正身上,看到了另一種通往權力頂峰和實現抱負的可能性,一種與他大哥朱標截然不同的路徑。
下方臣工隊列中,包括方孝孺在內的清流官員們,臉色最為難看。他們剛剛還在為海瑞的遭遇感到不平,此刻卻又被張居正改革的“成效”與“必要”衝擊得啞口無言。
“一條鞭法,確能充盈國庫,減輕小民徭役之苦……此乃實事,不可否認。”一位老臣低聲對同僚道,語氣中充滿了掙紮。
“然其手段,酷烈如斯,結黨營私,與閹宦為伍,豈是聖賢之道?!”另一人立刻反駁,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方孝孺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他心中的道統與眼前現實的功效正在激烈交鋒。他無法接受張居正的為人與手段,卻又無法徹底否定一條鞭法帶來的“利”。這種認知上的分裂,讓他痛苦不堪,也讓他對自己所秉持的、試圖用以經世濟民的儒家理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在這等複雜詭譎、需要霹靂手段的朝局麵前,空談道德,真的有用嗎?
就連那兩位心生退意的小說家,施耐庵與羅貫中,在驛站的窗邊,也久久無言。
“原來……這廟堂之上,並非隻有忠奸善惡。”羅貫中喃喃道,“更有這等為了一個‘好’的結果,卻行儘‘惡’的手段之人……這其中的是非曲直,比我的三國,還要難寫。”
施耐庵則望著夜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筆下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們,與這朝堂之上真正的“巨寇”——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相比,是何等的渺小。他苦笑著搖頭:“罷了,罷了,這官場,非我等所能揣度,還是寫寫江湖,圖個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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