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關於明代後妃低出身利弊的討論,果然如預期般,再次滑向了熟悉的軌道——“文官陰謀論”。
【“妃子出身低,最大的壞處就是容易被文官集團拿捏!你看看萬曆朝的鄭貴妃,她爹就是個普通錦衣衛指揮同知實際職級不高),雖然得寵,但想給兒子爭太子位,不就被文官們用‘祖製’、‘禮法’噴得狗血淋頭,最後也沒成功?”】
【“還有這個西李,要是她爹是國公或者尚書,你看那些文官敢在‘移宮案’裡那麼逼她?早就客客氣氣商量著來了!”】
【“說白了,文官集團就是欺軟怕硬!皇帝想立自己喜歡的兒子,他們搬出祖製;後宮女子有點想法,他們就說牝雞司晨。合著規矩都是他們定的,好處都得他們占著?”】
【“這就是文官集團刻意營造的局麵!讓皇帝的後宮沒有強力外援,這樣他們就能更方便地用‘大義’名分來製約皇權,甚至操縱內廷!”】
一時間,評論區又被各種對文官集團的指責和陰謀論猜測填滿。
然而這一次,天幕下的洪武時空,從朱元璋到文武百官,反應卻平靜了許多。經曆了之前數次“文官陰謀論”的衝擊,他們似乎已經有些麻木,甚至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免疫力”。
“又來了……”一位侍郎級彆的官員小聲嘀咕,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和認命。
龍椅上的朱元璋,麵色沉靜,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扶手。他聽著那些後世之人對文官集團的口誅筆伐,心中並無太多波瀾。作為帝國的開創者和最高統治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力的製衡與製度的利弊。
“世上安得萬全法?”朱元璋在心中冷哼了一聲。外戚專權是禍,文官坐大同樣也是患。這兩者,如同懸在皇權頭頂的雙刃劍,無論偏向哪一邊,都可能傷及自身。
“選妃自低門,縱然有被文臣掣肘之弊,但至少能絕外戚篡逆之患!”他迅速地權衡著,“兩害相權取其輕。文官再如何,終究是臣子,需依仗皇權,尚有製度與律法可以約束。而外戚若勢大,則易生不臣之心,動搖國本!”
這種務實的、甚至帶點冷酷的權衡,是作為開國皇帝的本能。在他看來,不存在完美的製度,隻能在諸多不完美的選項中,選擇一個對皇權威脅相對較小、對王朝延續相對有利的“最不壞”的方案。
而更讓朱元璋感到一種莫名寬慰,甚至可以說“滿意”的,是天幕之前提及的那個數字——二百七十六年。
大明國祚,二百七十六年!
儘管他從天幕中已經窺見了後世無數的弊政、黨爭、昏君與內憂外患,知道王朝終將傾覆,但能延續近三百年,在他聽來,已屬不易。回想曆朝曆代,強如漢唐,中間也經曆過巨大的動蕩和斷層。大明能享國近三百載,在他看來,已然證明了他所創立的一係列製度,包括這防範外戚的祖製,在總體上是有成效的,是經受了時間考驗的。
“二百七十六年……咱的大明,不算短了。”他心中默念,一絲複雜的、混合著驕傲、遺憾與釋然的情緒悄然掠過。既然滅亡是不可避免的天命,那麼,能撐得久一些,便是最大的成功。
奉天殿前,一種基於現實的無奈共識,在許多官員心中形成。他們不再像最初那樣,對“文官陰謀論”感到憤怒或恐慌,而是開始以一種更冷靜、甚至更cynica憤世嫉俗)的眼光來看待未來的朝堂生態。
既然無法根除黨爭,無法杜絕傾軋,那麼就在這套規則下,儘力為自身、為家族謀取生存和發展的空間。至於王朝的宿命……連太祖皇帝似乎都已接受,他們又能如何呢?
當然,這份“平靜”之下,並非全無波瀾。那些有誌於建功立業、追求儒家理想的官員,對於未來文官集團可能表現出的“欺軟怕硬”和黨同伐異,依然感到深深的憂慮。但他們也明白,個人的力量,難以扭轉整個製度的慣性。
朱及第看著再次被“文官陰謀論”刷屏的評論區,笑了笑,沒有深入評價,隻是說道:“看來大家對文官集團的‘熱情’始終不減啊。任何製度都有其代價,關鍵在於當時的決策者認為,哪種代價是他們更願意承受的。好了,關於選妃製度的話題就聊到這裡,我們下一期,正式進入‘移宮案’最核心、最激烈的部分!”
天幕的焦點,再次被拉回到了明末那場驚心動魄的權力爭奪上。而洪武時空的眾人,則在一種略顯複雜和疲憊的心態中,繼續著他們的“旁觀”。
天幕上,朱及第將話題重新拉回“移宮案”的核心矛盾。
“各位老鐵,咱們現在麵臨的情況是這樣的,”他比劃著解釋道,“泰昌帝突然駕崩,十六歲虛歲十七)的皇長子朱由校繼位,這就是天啟皇帝。按說這個年紀,在古代不算特彆小,如果是在民間,可能都已經娶妻生子了。但問題是,朱由校之前隻是皇孫,住在東宮,他爹自己都剛當上皇帝,根本來不及給他選妃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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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天啟皇帝住進象征皇權的乾清宮時,他身邊沒有正妻皇後),也沒有任何正式的妃嬪。從一個現代青少年的角度想,他驟然失去父親,又被推上皇位,內心肯定是惶恐、孤獨,需要親近和照顧的。”
“那麼誰最適合照顧他呢?”朱及第拋出了問題,隨即自答,“按常理,應該是他父親留下的、他熟悉的妃嬪,尤其是撫養過他的西李選侍。但是,文官集團,特彆是以東林黨為首的官員們,堅決反對這一點!”
天幕上浮現出文官們義正辭嚴上奏的畫麵示意圖。
“他們的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第一,新帝年輕,需要獨立空間學習處理政務,不應被先帝妃嬪過多影響;第二,乾清宮是皇帝理政、起居的正宮,先帝妃嬪久居不合禮製,應儘快移往專門給太後、太妃居住的慈慶宮、仁壽宮等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朱及第壓低了聲音,“他們擔心西李等人憑借‘撫養之恩’和控製皇帝起居的便利,乾預朝政,重蹈之前鄭貴妃的覆轍,甚至可能生出更大的野心!”
“所以,文官們的核心訴求就兩個字——‘移宮’!要求西李等泰昌帝的妃嬪立刻、馬上搬出乾清宮,不得滯留,不得與皇帝同居一宮!”
“那麼,西李這些妃嬪們願意走嗎?她們當然不願意!”朱及第換位到妃嬪的視角分析,“她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和訴求。”
“首先,泰昌帝死得太突然,她們很多人,包括西李在內,名分都還沒定下來!西李心心念念的皇後、皇貴妃沒撈著,現在連個正式妃位如貴妃、妃)的冊封都沒有,身份還是尷尬的‘選侍’。這時候如果被輕易趕出乾清宮,失去接近新帝的機會,那她們未來的地位和待遇就更加難以保障了。”
“其次,她們也擔心自身的安全和後路。在波譎雲詭的後宮,沒有名分和皇帝的庇護,下場往往很淒慘。她們希望能借著這次‘移宮’風波,至少為自己爭取到一個明確的、足夠尊貴的封號比如西李就想當皇太後),以及未來安穩的生活保障。”
“所以,對於西李等人來說,‘移宮’可以,但必須‘帶條件移宮’——先給我把名分和待遇談妥了!”
“大家發現這裡麵的死結了嗎?”朱及第總結道,“新帝需要人照顧,但文官不信任何可能照顧他的人;先帝妃嬪想要名分保障,但文官急於把她們從權力中心清除出去。雙方互不信任,僵持不下。”
“而這背後,暴露了大明後宮體製一個朱元璋老爺子當年可能都沒預料到的問題!”朱及第話鋒一轉,指向了製度設計。
天幕下,朱元璋的眉頭早已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仔細聽著朱及第的分析,臉色越來越凝重,但在這凝重之下,更深處卻湧動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茫然。
“皇帝登基甫一月而崩,嗣君年少且無配偶,先帝妃嬪名分未定……”朱元璋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個條件,發現這確實是一個他製定《皇明祖訓》和宮廷製度時,完全未曾慮及的極端情形!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身旁的馬皇後。有秀英在,後宮諸事井井有條,妃嬪和睦,皇子公主教養得宜,何須他過多操心?以至於直到洪武十一年的今天,他對於自己身後,那些沒有子嗣或子嗣年幼的妃嬪究竟該如何安置,除了那條簡單粗暴的“殉葬”之外,內心實則並無一個清晰、周全的定數。
一個此前被刻意壓抑的念頭,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若非這天幕顯現,讓他窺見後世種種,依照他原本的打算,在自己龍馭上賓之時,恐怕多半會下令讓大部分妃嬪殉葬!
這念頭一起,連他自己都感到一陣寒意。此舉一來,確實是怕給繼位的孫子或兒子)留下麻煩,避免出現如天幕中所言,年輕皇帝被先帝妃嬪掣肘乃至操控的局麵;二來……他不得不承認,在內心深處,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妥善處理那些活著卻已無“用處”的妃嬪。讓她們活著,安置在何處?給予何種名分待遇?是否會成為新朝的不穩定因素?這些問題,遠比直接讓她們“從死”要複雜得多,也麻煩得多。
“咱……咱竟也未曾想得周全……”朱元璋喃喃自語,這一次的啞然,並非全然因為後世出現的漏洞,更是因為窺見了自身製度設計中的空白與……某種意義上的懶惰與殘酷。他賴以維係秩序的手段,在麵對極端複雜的人情與局勢時,竟如此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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