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漸漸停歇，隻留下滿地泥濘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河灘地如同被巨獸蹂躪過，倒伏的戰馬、殘缺的屍體、拋落的兵器，與暗紅色的泥漿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幸存的“狼崽子”們，或坐或跪，在泥地裡大口喘息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們渾身發軟，但看向那個拄刀而立的身影時，眼中卻燃燒著近乎狂熱的火焰。
韓破軍撕下一條還算乾淨的裡襯，麵無表情地纏繞在血肉模糊的左手上。劇烈的疼痛如同鋼針般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卻也讓他的大腦異常清醒。
“韓六，清點傷亡，收繳戰馬、箭矢、完好的兵甲，動作要快！”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伯長！”韓六立刻跳了起來，帶著還能動彈的人開始忙碌。
很快，結果報了上來。
“伯長，我們折了九個兄弟，重傷五個，輕傷幾乎人人帶傷。繳獲完好戰馬六十七匹，皮甲、鐵甲加起來能用的有百多副，環首刀、長矛不少，弓弩二十多張，箭矢幾百支……還有不少乾糧和銅錢！”韓六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這些裝備，對他們這群“叫花子”軍隊來說，簡直是天降橫財！
韓破軍點了點頭，臉上並無喜色。傷亡在他的預料之內，甚至比預想的要少。收獲則讓他們的生存能力提升了一大截。
“把陣亡的兄弟，找個乾燥的地方埋了，立個記號。”他沉聲道，“重傷的兄弟，用繳獲的戰馬馱著，我們不能丟下任何人。”
“是！”眾人應諾，看向韓破軍的目光更加信服。亂世之中，不拋棄傷員的主將，鳳毛麟角。
“伯長，接下來我們去哪兒？直接去潼關嗎？”王老五湊過來問道，臉上帶著憂色，“經過這一戰，咱們算是徹底把董卓惹毛了，前麵怕是……”
“去潼關？就憑我們現在這點人馬和狀態，那是送死。”韓破軍冷笑一聲，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連綿的丘陵，“我們需要一個地方，舔舐傷口，消化戰果，更重要的是——立威！”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狼性的光芒：“要讓這方圓百裡內的牛鬼蛇神都知道，來了我們這群狼！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伯長的意思是……”韓六似乎明白了什麼。
“找個寨子，搶了他！”韓破軍語氣平淡，卻帶著森然殺意，“我們需要糧食，需要藥品，需要讓兄弟們吃飽睡好，更需要用一場新的勝利，來告訴所有人，我們不是流寇，我們是狼群！”
就在這時，之前派出去的幾個機靈斥候回來了一個，臉上帶著興奮和一絲緊張。
“伯長！打聽清楚了！往西南三十裡，有個黑風寨！寨主叫‘坐山虎’，據說早年也在軍中廝混過，手下有五六百號人，占著山頭，打家劫舍，偶爾也乾點替人銷贓的勾當，是這附近最大的一股綹子土匪）！官軍剿了幾次都沒成功！”
“坐山虎？五六百人？”韓破軍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很好，就是他了！夠肥，宰了夠響！”
他目光掃過眾人，看到一些人臉上露出的遲疑。畢竟剛經曆一場血戰，人困馬乏，又要去攻打一個人數占優的土匪窩？
“怎麼？怕了？”韓破軍聲音陡然轉冷，“剛吃了點肉，就忘了餓肚子的滋味了？想想你們之前像狗一樣被人趕來殺去！想想那些死在洛陽城下的兄弟！我們現在有馬，有甲，有刀！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猛地拔出插在泥地裡的環首刀，刀身上的血汙已被雨水衝刷大半，露出森冷的寒光。
“黑風寨，就是我們的磨刀石！用坐山虎的人頭，告訴所有人，西涼，來了新規矩！”
“狼崽子們，告訴老子，餓不餓？！”
“餓！”眾人下意識地吼道。
“想不想吃飽？！”
“想！”
“想不想讓你們的刀，飲飽血？！”
“想！！”
“那就跟老子走！搶他娘的！”韓破軍翻身上了一匹繳獲的西涼戰馬，刀鋒直指黑風寨方向！
“搶他娘的！！”三百多人的咆哮聲彙聚在一起，剛剛經曆血戰的疲憊仿佛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饑餓和殺戮催生出的瘋狂鬥誌！
三十裡路，對於有了代步馬匹雖然大部分人是輪流騎乘或牽引）的隊伍來說，並不算遠。傍晚時分，隊伍抵達了黑風寨所在的山嶺之下。
黑風寨坐落在半山腰，借著山勢，易守難攻。寨牆是用粗大的木頭搭建的，雖然粗糙，但頗為堅固。隱約能看到上麵有手持兵器的嘍囉在巡邏。
“伯長，怎麼打？強攻恐怕損失不小。”韓六觀察著地形，皺眉道。
“強攻？那是蠢貨乾的事。”韓破軍冷笑，“我們是狼，不是野豬。”
他招來幾個機靈且口齒伶俐的士卒，低聲吩咐了一番。隨後，他讓大隊人馬在山腳下的密林中隱藏起來，自己則隻帶著韓六和另外兩個看起來最狼狽、渾身血汙的士卒，大搖大擺地向著山寨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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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乾什麼的？！”寨牆上的嘍囉立刻發現了他們，張弓搭箭，厲聲喝問。
韓破軍抬起頭，臉上擠出幾分慌亂和討好，揚聲喊道：“上麵的好漢爺！行行好！我們是前麵潰下來的官兵，後麵有西涼鐵騎在追殺！讓我們進去避避吧！我們……我們願意獻上所有財物！”
說著，他示意身旁的韓六舉起一個看起來沉甸甸實際上裡麵是石頭）的包袱晃了晃。
寨牆上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觀察和商議。很快，寨門咯吱咯吱地打開了一條縫，幾十個手持刀槍、麵目凶狠的土匪湧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戴著皮帽的頭目。
“潰兵？”那頭目打量著韓破軍四人，看到他們渾身血汙、甲胄破爛，尤其是韓破軍那包紮著、還在滲血的左手，戒心去了大半，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包袱裡是什麼？拿過來看看！”
“是是是，好漢爺請看。”韓破軍示意韓六上前，同時他自己也看似無意地向前湊了幾步，距離那頭目隻有不到十步。
就在那頭目伸手要去接包袱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