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泥陽城東南八十裡,狼群大營。
與其說是大營,不如說是一片臨時圈定的殺戮場。沒有堅固的柵欄,沒有深挖的壕溝,隻有來回奔馳的遊騎和一堆堆仍在冒著青煙的篝火殘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馬糞味和皮革鞣製的酸臭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獨屬於狼群的、野性而危險的氣息。
繳獲的軍械、糧草隨意堆放在一起,如同小山。士兵們或擦拭著染血的兵刃,或圍著鍋灶撕啃著半生不熟的肉塊,或直接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和衣而臥,發出沉重的鼾聲。沒有軍歌,沒有喧嘩,隻有一種壓抑的、隨時準備撲向下一個獵物的躁動。
中軍大帳更是簡陋,不過是用幾根木杆撐起的一張巨大狼皮,四麵透風。韓破軍赤著上身,露出精悍如鐵鑄的肌肉,以及縱橫交錯的舊傷新疤。他正用一塊沾著油膩的磨刀石,緩緩打磨著那柄血色長刀的刃口,發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聲響。冰冷的眼眸低垂,映照著跳動的篝火,仿佛兩塊燃燒的寒冰。
王老五、韓六、龐德、趙黑皮、張梆子等核心將領圍站在粗糙的沙盤周圍,沙盤上,代表狼群的黑色小旗已深深插入安定、北地的大部分區域,如同蔓延的墨跡。
“伯長,”王老五獨眼中精光閃爍,指著沙盤上代表曹軍方向的紅色箭頭,“夏侯淵來得很快,先鋒已過潼關,看其勢頭,是直奔我泥陽而來。兵力三萬八千,虎豹騎、青州兵皆在其中,來者不善。”
韓六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臉上刀疤扭動,露出嗜血的笑容:“來得正好!老子正嫌砍那些郡兵不過癮!虎豹騎?聽著就結實,不知道脖子夠不夠硬!”
趙黑皮和張梆子也摩拳擦掌,眼中滿是貪婪與戰意。連續不斷的勝利和掠奪,已經讓他們的胃口和膽子一樣,極速膨脹。
唯有龐德,眉頭微蹙,沉聲道:“將軍,曹軍精銳,非韓遂、馬騰之兵可比。尤其虎豹騎,乃天下驍銳。我軍雖連戰連勝,然士卒疲憊,新附者眾,人心未穩。是否……暫避鋒芒,依托泥陽城防,消耗其銳氣,再尋機破敵?”
“避?”韓破軍頭也沒抬,磨刀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聲音冰冷如同刮過荒原的寒風,“老子從長安殺到涼州,靠的就是迎頭撞過去!躲?那是烏龜王八蛋乾的事!”
他停下磨刀,伸出拇指,輕輕試了試刃口,一絲血線瞬間滲出。他毫不在意地將血抹在戰袍上,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掃過眾將:
“夏侯淵想跟我決戰?老子成全他!”
“就在這關中平原,打斷曹操伸過來的爪子!讓他知道,涼州是誰的獵場!”
他的決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瞬間點燃了帳內所有狼性將領的血性!
“吼!乾他娘的!”韓六第一個咆哮響應。
“跟著伯長,撕碎他們!”趙黑皮等人也紛紛低吼。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兩名渾身浴血、甲胄上布滿刀箭劃痕的狼群斥候,幾乎是踉蹌著衝進大帳,“噗通”跪倒在地,聲音嘶啞急促:
“狼王!東南方向,一百二十裡!發現曹軍大隊!兵力不下三萬,打‘夏侯’、‘賈’字旗號!其行軍極速,預計五日內便可抵達我軍前沿!”
“另……另有一支約三千人的曹軍偏師,押運大量輜重車輛,行動稍緩,位於其主力左翼約四十裡處,沿沮水河穀前行,戒備……看似不甚森嚴!”
帳內瞬間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兩名斥候身上,隨即又猛地轉向韓破軍。
韓破軍緩緩站起身,赤著的上身肌肉虯結,那柄血色長刀被他隨意地扛在肩頭。他走到沙盤前,目光死死盯住斥候所說的那兩個位置——曹軍主力和那支偏師。
王老五獨眼眯起,分析道:“主力直撲而來,偏師輜重卻暴露側翼?夏侯淵用兵,何時如此大意?抑或是……賈詡之謀?”
韓六不耐煩地吼道:“管他什麼謀!送到嘴邊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伯長,讓俺老韓去,半日之內,必將那支輜重隊殺個片甲不留,把糧草全搶回來!”
趙黑皮、張梆子也紛紛請戰,眼睛都紅了。一支戒備“不甚森嚴”的輜重隊,在餓狼眼中,就是最肥美的血肉!
龐德卻再次開口,語氣凝重:“將軍,此恐是誘敵之計!曹軍初來,不明我軍虛實,故意露出破綻,引我軍分兵去劫糧草,其主力則趁機設伏,或直撲我大營!不可不防!”
韓破軍沉默著,手指在沙盤上曹軍主力和輜重隊之間來回移動。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鼻翼微微翕動,仿佛真的能從這沙盤之上,嗅到來自東南方向的、混合著鋼鐵、汗水和陰謀的危險氣息。
他沒有立刻做出決斷,而是猛地抬頭,看向那兩名斥候,聲音森寒如冰:“那支輜重隊,車輛痕跡深淺如何?拉車的牲畜狀態怎樣?押運士兵的甲胄、兵器,是簇新還是老舊?他們的隊形,是鬆散還是外鬆內緊?說!每一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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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斥候被韓破軍那如同實質的殺氣一激,渾身一顫,不敢有絲毫隱瞞,連忙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包括車輪陷入泥地的深度,馱馬的精神狀態,押運士兵盔甲上的磨損,乃至他們行進時看似散漫、實則隱隱成相互呼應陣型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