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丞相府。
深冬的寒意似乎也侵入了這座象征著權力巔峰的府邸。
往日裡往來如織、充斥著各種請示與彙報的廊廡,此刻顯得異常空曠和寂靜。甲胄森嚴的虎衛軍士卒如同冰冷的雕像,按刀肅立在每一個要害位置,他們的眼神比呼嘯的北風更加凜冽,使得整個丞相府都籠罩在一股山雨欲來、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
議事正堂內,炭火燒得極旺,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冰冷與死寂。
曹操身著玄色丞相常服,背對著堂下肅立的文武重臣,靜靜地站在那幅巨大的山川輿圖前。他的身影依舊挺拔,但若細看,便能發現那負在身後的雙手,正死死地攥緊,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失去血色的蒼白,微微顫抖著。
輿圖上,代表韓破軍狼群的黑色箭頭,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已經從虎牢關的位置,狠狠地捅進了司隸腹地,直指兗州!而那代表著徐晃軍團、原本扼守虎牢的赤色標記,已然黯淡、破碎。
堂下,荀彧、郭嘉、程昱、劉曄等謀士,夏侯惇、曹洪、於禁、樂進、張合等武將,皆屏息凝神,垂首默立。無人敢在此刻發出絲毫聲響,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悲憤、驚懼與不安的複雜情緒。
徐晃陣亡,虎牢失守!
這消息如同兩道九天驚雷,將整個許昌,將曹氏集團的核心,劈得外焦裡嫩,心神俱顫!徐晃,那可是追隨丞相多年,戰功赫赫,深受信賴的“五子良將”之一!虎牢關,那是經營多年,被視為固若金湯的中原西門戶!
竟然……就這麼沒了?連首級都被懸於關樓示眾!
奇恥大辱!更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嗬……”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帶著金屬摩擦質感般的冷笑,陡然從曹操喉嚨深處溢出,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他緩緩轉過身。
當他的麵容展露在眾人麵前時,所有人心頭都是猛地一緊!
那雙平日裡深邃難測、時而銳利如鷹、時而溫和似水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血絲,瞳孔深處仿佛有兩簇幽暗的鬼火在燃燒,那是壓抑到極致、即將噴薄而出的震怒與殺意!他的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青白,嘴角卻偏偏帶著一絲扭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仿佛沒有焦點,又仿佛穿透了殿堂,看到了虎牢關前那懸首的慘狀。
“好……好一個西涼狼王……”曹操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韓破軍……好,很好!”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輿圖上那片被黑色浸染的區域,手臂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陣斬妙才夏侯淵),朕心痛如絞!如今又害我公明徐晃),辱我將士!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砰!”
他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楠木柱子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整個殿堂似乎都隨之震動了一下!那堅硬的楠木之上,竟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帶著血絲的拳印!
“丞相息怒!”眾文武慌忙跪倒在地,齊聲勸諫,聲音中帶著惶恐。
曹操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閉上,又猛地睜開。再次睜開時,那滔天的怒火仿佛被一股更加可怕的、冰水般的理智強行壓了下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與決絕。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喉嚨裡那股腥甜咽了回去,聲音恢複了某種程度的平穩,卻更加森寒:“起來。”
眾人惴惴不安地起身。
曹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程昱、劉曄,最終落在了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沉靜的荀彧和看似玩世不恭、實則目光銳利的郭嘉身上。
“文若,奉孝。”曹操的聲音低沉,“韓破軍下一步,會打哪裡?許昌?還是……”
荀彧率先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但細聽之下也帶著一絲凝重:“丞相,韓破軍雖凶悍無匹,然觀其用兵,並非全然無腦莽夫。其棄洛陽直撲虎牢,便可見一斑。以彧之見,其若直撲許昌,雖看似雷霆萬鈞,實則孤軍深入,側翼空虛,糧道綿長,實乃取死之道。其必不會行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