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映照下,通往鄴城的官道上,演出著這個亂世最淒慘的一幕。
袁紹的逃亡車隊已經不能稱之為軍隊。原本千餘人的親衛隊伍,在狼群永不停歇的追殺下,如今隻剩下不足兩百人,而且個個帶傷,甲胄破碎,兵刃殘缺。他們簇擁著那輛華貴不再、沾滿泥濘血汙的馬車,如同驚弓之鳥,每一個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一陣恐慌的騷動。
張合走在隊伍最前,他的坐騎早已力竭倒斃,此刻隻能徒步持槍,每一步都踏在血水和泥濘混合的地麵上。這位河北名將的臉上滿是疲憊與血汙,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隻是被胡亂包紮,依舊在滲著鮮血。他的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同瀕死的頭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任何一點異動都會讓他瞬間繃緊身體。
高覽的情況更糟,他胸前挨了一記西涼騎兵的馬刀,雖然鎧甲擋住了致命傷,但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內腑受創,此刻隻能勉強趴在馬背上,由親兵牽著韁繩前行,時不時咳出帶著血絲的唾沫。
馬車內,袁紹癱軟在角落,披散的花白頭發黏在冷汗涔涔的額頭上。他那身象征尊貴的紫色錦袍被撕扯開幾道口子,上麵沾滿了自己嘔出的暗紅血跡和車廂顛簸濺入的泥點。他雙目無神,嘴唇不住地顫抖,死死抓住車窗邊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毫無血色。車外每一次傳來的慘叫聲、狼群遊騎遠遠發出的呼哨聲,都讓他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一顫。
“還…還有多遠?”袁紹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
“主公,快了,已經能看到鄴城的輪廓了!”駕車的親衛隊長急忙回道,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期盼。
袁紹掙紮著扒開車窗,向外望去。果然,在地平線的儘頭,那座他經營多年、城高池深的河北心臟——鄴城,那熟悉的輪廓已然在望!
一絲微弱的光芒在他死灰般的眼中燃起。隻要進了城!隻要進了鄴城!憑借堅固的城防和城內囤積的糧草,他還能堅守!他還有兒子,還有希望!
“快!再快一點!”袁紹仿佛回光返照般,用儘力氣嘶吼道。
然而,希望往往在觸手可及時最為殘酷。
“嗚——嗚——嗚——”
身後,低沉而充滿壓迫感的狼嚎號角聲,如同死神的腳步聲,再次清晰起來,並且越來越近!大地開始傳來輕微但密集的震顫!
“他們追上來了!是狼群的主力騎兵!”殿後的一名哨騎連滾帶爬地跑來,臉上寫滿了絕望。
張合猛地回頭,隻見後方煙塵大作,一麵猙獰的狼頭大旗在塵煙中若隱若現,如同索命的符咒!看那煙塵的規模和速度,絕不僅僅是遊騎,而是至少上萬規模的狼群主力騎兵!
“丟掉所有不必要的輜重!輕裝前進!快!”張合嘶聲下令,聲音已經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幸存的殘兵們毫不猶豫地將身上僅存的乾糧袋、水囊,甚至一些稍微沉重的兵器都丟棄在路上,隻求能減輕一絲負擔,跑得快一點。隊伍的速度勉強提升了一絲,但後方那死亡的煙塵,依舊在以更快的速度逼近。
望山跑死馬。鄴城的輪廓雖然可見,但那一段距離對於這支精疲力儘、傷痕累累的殘兵而言,卻顯得如此漫長。每一息,都像是在鬼門關前徘徊。
終於,在夕陽即將徹底沉入地平線的刹那,他們踉踉蹌蹌地衝到了鄴城巍峨的南門下。
“開門!快開門!主公回來了!!”張合用儘最後的力氣,朝著城頭嘶吼。
城頭上,守將審配和無數守軍早已看到了這支狼狽到極點的隊伍,也看到了遠方那迅速逼近、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狼群騎兵。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是主公!快開城門!”審配急忙下令。
“嘎吱——轟!”
沉重的城門在機括的拉動下,緩緩打開一道僅容車馬通過的縫隙。
“快進城!”張合一把推開馬車,示意車夫驅車先行。殘存的士卒如同潮水般湧向那狹窄的生命通道,互相推擠,甚至有人被直接踩踏在地,發出淒厲的慘叫。
就在袁紹的馬車剛剛衝入城門洞的瞬間,張合和高覽也緊隨其後擠了進來。
“關城門!快關城門!”審配在城頭聲嘶力竭地大吼,聲音都變了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