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被狼群大營衝天的火光徹底撕碎。
沒有戰前鼓噪，沒有將領叫陣。當第一縷天光勉強照亮鄴城那巍峨的輪廓時，回應這座河北雄城的，是石坨子聲嘶力竭的一聲怒吼：
“放——！”
“嘭！嘭！嘭！嘭——！”
百二十具重型投石機，在同一時刻發出了毀天滅地的咆哮！繃到極致的牛筋和扭力繩索將巨大的石塊、點燃的浸油柴捆，以恐怖的力量拋向天空，劃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線，帶著刺耳的呼嘯，如同隕石天降，狠狠砸向鄴城東南段的城牆！
轟隆隆——！
哢嚓！
第一波石彈大部分重重砸在厚重的牆磚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磚石表麵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痕，碎屑如同暗器般激射！少數越過牆垛的巨石，則如同碾死螞蟻般，將後方嚴陣以待的守軍連人帶盾砸成肉泥，鮮血和內臟潑灑在城牆上，觸目驚心！
緊接著，燃燒的柴捆如同火雨般落下，“轟”地爆開，粘稠的火焰四處飛濺，瞬間點燃了木質結構的城樓、女牆和堆放的守城物資。濃黑的煙柱衝天而起，火光映照著城頭守軍驚惶失措的臉。
遠程火力覆蓋剛剛開始，真正的死亡衝鋒已然發動！
“狼牙——！”韓六那如同金鐵摩擦般的咆哮，壓過了所有的轟鳴！他巨大的身軀覆蓋在猙獰的惡鬼重甲之下，手中那柄門板般的駭人巨斧斜指蒼穹。
“破城！！！”
“破城！破城！破城！！！”
三萬名最精銳的“狼牙”重甲步兵，發出了野獸般的集體嚎叫。他們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無視頭頂不斷落下、帶走同伴生命的巨石火雨，扛著數百架加厚加固的沉重雲梯，向著硝煙彌漫、火光衝天的城牆，發起了決死的衝鋒！腳步踏過昨日堆積尚未清理的屍骸，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城頭之上，麵對這毀天滅地的攻勢，張合猛地拔出佩劍，獨臂高舉，聲音沉穩卻傳遍整個南城城牆：“舉盾——！避石！弓弩手，瞄準城下敵軍，三段連射！礌石滾木，聽我號令！”
他本人則舉起一麵包鐵大盾，死死護住身前。下一刻，密集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從城頭傾瀉而下，叮叮當當地打在狼牙士卒厚重的劄甲和蒙著生牛皮的巨盾上，火星四濺。偶爾有箭矢從甲胄縫隙射入，帶起一蓬血花，中箭的狼牙士卒卻隻是身體一晃，發出壓抑的悶哼，隨即被身後的同伴超越、淹沒，繼續紅著眼睛向前猛衝！
“架梯！”衝至城下的韓六再次怒吼，巨斧揮動，將一根淩空砸下的滾木險之又險地劈開。沉重的雲梯被無數雙肌肉虯結的手臂奮力豎起，“哐當”一聲，頂端的鐵鉤狠狠扣住了被火焰熏黑的垛口！
“上！”韓六沒有任何猶豫，將巨斧往背後特製的卡扣一掛，左手舉盾護住頭頂，右手抓住雲梯，如同最為敏捷的猿猴，開始向上攀爬！厚重的鎧甲讓他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但速度卻絲毫不慢！
“攔住他！金汁！快倒金汁！”一直在觀察戰場的高覽，立刻發現了這個極具威脅的目標，嘶聲大吼。
惡臭滾燙的金汁立刻從韓六攀爬的區域當頭潑下！韓六怒吼一聲，竟然單臂抓住雲梯，身體猛地一旋，另一手臂揮舞巨盾，如同旋風般將大部分金汁格擋開去！但仍有一些濺射到他腿部的鎧甲上，發出“嗤嗤”的聲響，冒出刺鼻的白煙。他恍若未覺，攀爬的速度反而更快！
“死！”一名河北軍校尉看出韓六是首領，挺槍從垛口縫隙疾刺而來！
韓六看都不看，攀爬中右手如電探出，一把抓住槍杆，猛地向下一拽！那校尉驚呼一聲，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帶得從城頭翻出，尚在半空，便被韓六反手奪過的長槍貫胸而過，釘死在下方的屍堆之上！
越來越多的狼牙士卒冒著箭雨滾石成功登城，重甲步兵在城頭上橫衝直撞，巨斧重戟揮舞，往往需要數名守軍才能勉強抵擋。一名狼牙士卒被三杆長槍同時刺穿胸腹，他卻獰笑著抱住槍杆，用儘最後力氣將對手一起拖下城牆！
“第二隊，頂上去！長槍手，結陣！不要與他們纏鬥，把他們擠下去！”張合臨危不亂，聲音依舊穩定，精準地調遣著兵力。他看出狼牙重甲行動相對不便的弱點，指揮守軍利用人數優勢，結成密集的槍陣，步步緊逼，將登城的狼牙士卒分割、包圍，再推下城牆。
高覽也親自率領親衛死戰，大刀翻飛，刀光過處，連續將兩名剛剛登城的狼牙銳卒砍翻，死死守住了一段城牆，他渾身浴血，如同血人，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城上城下，徹底化為了吞噬生命的血肉磨坊。箭矢呼嘯，巨石轟鳴，火焰劈啪燃燒，滾木礌石不斷砸落，兵刃激烈的碰撞聲、垂死者的哀嚎聲、將領聲嘶力竭的怒吼聲混雜在一起，譜寫成一首最原始、最殘酷的戰爭交響曲。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午後，狼群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發動了一波又一波凶猛的衝擊，尤其以韓六親自率領的進攻最為猛烈，他幾次都憑借個人勇武在城頭站穩腳跟，殺得守軍節節敗退。但張合總能在他發力最猛、即將擴大戰果時，及時調集生力軍，如同最堅韌的礁石，將他的攻勢硬生生頂回去，讓他有種無處下口的憋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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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夕陽西沉，將天邊和大地都染成一片血色時，清脆的鳴金聲終於自狼群中軍響起。
如同退潮般，狼群的攻勢停了下來，士卒們扶著同伴，拖著疲憊傷殘的身軀，沉默地退下戰場。城下，屍骸堆積得幾乎與城牆等高，鮮血浸透了泥土，在夕陽下反射著暗紅的光澤。
城頭上，守軍們幾乎虛脫，許多人直接癱倒在地，望著退去的敵軍，臉上沒有絲毫守城成功的喜悅，隻有劫後餘生的麻木和更深的恐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焦糊和惡臭。
韓六拖著那柄已經砍出數個缺口的巨斧，最後一個從雲梯上躍下。他的惡鬼麵甲被砍裂了一道縫隙，露出下麵那隻血紅的、充滿不甘的獨眼。他走到一直矗立在中軍大旗下的韓破軍馬前，單膝跪地，甲胄上的血汙和碎肉不斷滴落。
河北第一堅城，用它冰冷的城牆和守將的韌骨，證明了它絕非浪得虛名！
“狼王！末將……未能破城！請狼王治罪！”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屈辱。
韓破軍端坐馬上，玄色大氅在晚風中微微拂動。他冷漠的目光掃過城下那片屍山血海，掃過城頭那麵雖然殘破卻依舊飄揚的“袁”字大旗，以及旗旗下那兩個雖然疲憊卻依舊挺立的身影。
“無妨。”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硬骨頭，啃起來才有滋味。”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韓六身上。
“讓兒郎們休整，飽食。告訴石坨子，投石機不要停，給我日夜不停地轟，直到把那截城牆，徹底轟成齏粉。”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如同萬年寒冰般的嗜血光芒。
“我倒要看看，是鄴城的城牆硬，還是我狼群的牙口硬！城破之時，我要袁紹的頭骨，來盛酒！”
鏖兵堅壁！狼牙挫鋒！名將顯威！初戰受挫！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僅僅是開始。狼王的凶性已被徹底激發，更瘋狂、更暴烈、不死不休的進攻，正在這血色夕陽下，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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