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河陰村，林辭一路向南。
懷中黑色玉璽沉寂如古井，唯有在感應到濃鬱煞氣或經過古戰場時，才會傳來微弱的悸動，如同沉睡凶獸的呼吸。丹田內的黑色氣旋緩緩旋轉，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力量，也時刻散發著冰冷的寒意，侵蝕著他的感官。他必須時刻以那絲微弱的“薪火”意念固守本心，才不至於徹底沉淪於殺戮與黑暗。
沿途所見，依舊是滿目瘡痍。廢棄的村落，荒蕪的田地，倒斃路旁的餓殍……胡人的鐵蹄似乎並未因一條黃河而完全阻隔，小股的遊騎和依附胡人的漢奸武裝依舊在南岸活動，肆虐鄉裡。林辭儘量避開人群，晝伏夜出，偶爾遇到小股不開眼的匪徒或胡騎，便以雷霆手段瞬間清除，既補充了玉璽所需的煞氣，也免得行蹤暴露。
他手中那張從胡人百夫長身上搜來的羊皮地圖十分粗糙，僅標注了主要城池和河流。他的目標很明確——向南，尋找更多關於“禹王”和“鎮河鼎”的線索，同時，他也想看看，這被胡塵partiay籠罩的南岸，是否真如韓青和李老村正所言，還有成建製的漢人抵抗力量，或者，那偏安江東的晉室，是否真的完全放棄了這片故土。
十數日後，他抵達了潁水之畔。潁水是淮河的重要支流，水勢相對平緩，兩岸土地也較為肥沃。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眉頭緊鎖。
寬闊的河麵上，看不到一艘漁舟，隻有幾段燒焦的船板隨波逐流。對岸隱約可見一座城池的輪廓，但那城池上空黑煙繚繞，城牆上似乎還有零星的戰鬥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氣。
“又來晚了麼……”林辭心中暗忖。看來胡人的兵鋒，已然波及至此。
他沿著潁水河岸向上遊行走，試圖尋找渡河之處，或者能打聽消息的活人。行至一處河灣，前方傳來兵刃交擊之聲與慘叫聲！
林辭眼神一凝，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
隻見河灣處的淺灘上，正在發生一場混戰。一方是大約二三十名衣衫雜亂、但手持製式兵器、結陣而戰的漢子，看其麵貌衣冠，似是漢人軍隊，但甲胄破舊，麵帶菜色，顯然處境艱難。另一方，則是數量相當的、髡頭左衽的羯族士兵，攻勢凶猛，配合著幾名凶悍的胡巫，不斷以邪術乾擾漢軍陣型。
漢軍雖然結陣抵抗，但實力明顯遜於對方，陣型已被衝散，不斷有人倒下，被河水染紅。為首的一名漢人將領，年約三旬，麵容堅毅，手持一杆長槍，左衝右突，槍法精妙，已然刺翻了數名胡兵，但自身也添了幾道傷口，渾身浴血，形勢岌岌可危。
“荀將軍！快走！我們斷後！”一名親兵死死擋住砍向將領的彎刀，嘶聲吼道。
那被稱作荀將軍的漢子目眥欲裂：“豈能棄弟兄們於不顧！殺！”
林辭藏身蘆葦叢中，冷靜地觀察著。這些漢軍，是他南下以來見到的第一支成建製的、仍在抵抗的漢人武裝。他們眼中的不屈與決絕，與河陰村村民的絕望麻木不同，那是軍人的血氣。
他該出手嗎？
出手，必然暴露行蹤，可能引來更大的麻煩。玉璽之力雖強，但若陷入大軍圍困，或引來更厲害的胡人高手、薩滿，他也難以全身而退。
不出手，這支或許代表著華夏最後一絲血性的抵抗力量，可能就要在此全軍覆沒。
就在他權衡之際，戰局突變！
一名一直隱藏在後的胡巫，趁著荀將軍被兩名胡兵纏住，猛地舉起骨杖，口中念動冗長詭異的咒文，一股濃鬱的黑氣自骨杖頂端凝聚，化作一支漆黑的、散發著腐蝕氣息的箭矢，悄無聲息地射向荀將軍的後心！
這一擊陰毒無比，速度極快，荀將軍正全力對敵，根本無從察覺！
千鈞一發！
林辭眼中寒光一閃！他可以不介入普通廝殺，但這種程度的邪術暗算，已然觸動了他心中某種底線。
他並指如劍，一縷凝練至極的黑色指風後發先至，並非射向那胡巫，而是精準無比地點在那支即將命中荀將軍的漆黑箭矢之上！
“噗！”
如同氣泡破裂，那支蘊含邪力的箭矢竟被指風瞬間點散，化作一縷黑煙消失！施法的胡巫受到反噬，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黑血，駭然望向林辭藏身的方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交戰雙方都是一愣。
荀將軍險死還生，雖不知是何人相助，但精神大振，長槍一抖，逼退身前胡兵，大喝：“弟兄們，有高人相助！殺胡狗！”
漢軍殘部士氣一振，爆發出最後的力氣反撲。
而胡兵那邊，見暗算失敗，又察覺到有不明高手窺伺在側，頓時陣腳有些慌亂。
林辭既已出手，便不再隱藏。他從蘆葦叢中緩步走出，周身氣息內斂，但那股曆經殺戮沉澱下的冰冷煞氣，卻讓混戰中的雙方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心悸。
他的目光掃過戰場，最終落在那名受傷的胡巫和幾名明顯是小頭目的胡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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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或者死。”
同樣冰冷的三個字，如同來自九幽的審判。
胡巫臉色劇變，他能感受到林辭身上那股遠比他的巫術更加純粹、更加深邃的黑暗力量，那是層次上的絕對壓製！他毫不懷疑，若再逗留，必死無疑！
“撤！快撤！”胡巫尖叫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就逃，連同伴都顧不上了。
主心骨一逃，剩下的胡兵更是魂飛魄散，發一聲喊，丟下幾具屍體，狼狽不堪地向著下遊方向潰逃而去。
戰鬥戛然而止。
殘存的十餘名漢軍士兵拄著兵器，大口喘息，看著突然出現又驚走胡兵的林辭，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深深的敬畏。
荀將軍強撐著傷勢，走到林辭麵前，抱拳躬身，鄭重一禮：“末將荀飛，多謝壯士救命之恩！不知壯士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林辭看著眼前這位血染征袍卻依舊脊梁挺直的將領，心中微動。他能感覺到，這荀飛身上有一股微弱但堅韌的“氣”，與玉璽的黑暗之力截然不同，更接近於……一種軍旅煞氣與個人意誌的結合。
“林辭，北地流人。”林辭簡單回答，目光落在荀飛不斷滲血的傷口上，“你的傷，需儘快處理。”
荀飛苦笑一聲：“多謝林壯士關心，些許小傷，還撐得住。隻是……我等乃是豫州刺史祖逖將軍麾下前鋒斥候，奉命探查敵情，不料在此遭遇胡虜大隊，幾乎全軍覆沒……唉！”
祖逖！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劃過林辭的心頭！聞雞起舞，中流擊楫！這是在這個黑暗年代，為數不多堅持北伐、意圖收複中原的晉室名將！
看來，這南岸之地，並非全然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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