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呂子戎:古道赴尋,熱血未涼
中平六年七月,暑氣像張密不透風的網,罩在冀州大地上。漳水岸邊的麥子早已收割完畢,田埂上散落的麥秸被熱風卷著打旋,像一群無家可歸的蝶,粘在呂子戎的粗布短褂上,混著汗水凝成灰漬。他騎著馬,沿著官道往東北疾馳——那是皇甫嵩臨彆時特批的“踏雪”,棕紅毛色油亮如緞,四蹄裹著厚繭,據說曾跟著皇甫嵩闖過黃巾賊的連營,此刻蹄尖踏過塵土,揚起一道淺黃的煙,襯得馬背上的人影越發挺拔。
腰間的青銅令牌隨著顛簸輕輕晃動,與劍鞘上的獸皮刀穗碰撞,發出“叮鈴”的輕響。呂子戎指尖摩挲著刀穗上的裂痕——那是皇甫嵩長社平黃巾時,被叛軍的長矛劃開的,老將軍說“這裂痕是百姓的牽掛”。青鋒劍斜挎在肩,劍柄纏著阿蠶織的桑綢,米白色的綢子被連日的汗水浸得泛著溫潤的光,針腳裡還嵌著幾粒隱龍穀的細沙;劍鞘末端係著那封蓋著皇甫嵩私印的親筆信,邊角被風掀起,露出“趙雄義舉”四個字,墨跡蒼勁,像老將軍拍他肩膀時的力道。
行至正午,日頭毒得能曬裂石板,踏雪的鬃毛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脖頸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鼻孔噴出的熱氣在陽光下凝成白霧。呂子戎勒住韁繩,瞥見官道旁有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映著岸邊的垂柳,柳葉被曬得打卷,卻仍有幾分綠意。他翻身下馬,牽著馬往溪邊走,溪水剛沒過腳踝,涼絲絲的,踏雪立刻低下頭,貪婪地飲著水,尾巴輕輕掃過水麵,濺起細碎的水花。
呂子戎蹲下身,用手掬起溪水潑在臉上,水珠順著下頜滴落,視線落在水麵上——映出的自己,比三年前剛穿越時多了幾分英氣:鬢角沾著塵土,眼角添了道淺疤陳倉決戰時被叛軍的刀劃傷),眼神卻比那時堅定得多,像隱龍穀的瀑布,雖遇岩石卻不改方向。他摸了摸青鋒劍的劍柄,突然想起卷六鬆溪鎮分離時,趙雄說過的“趙家有柄傳家青釭劍,先祖隨光武皇帝護天下”,心裡暗歎:若能找到大哥,定要見見那柄劍,看看“仁德護民”的字跡究竟是什麼模樣。
“大哥,大嫂,你們到底在哪?”他喃喃自語,指尖劃過水麵,攪碎了倒影,也攪亂了回憶——江夏破廟裡的月光下,趙雄提著溫好的梅酒,拍著他的肩膀說“子戎,亂世護民,彆學那些爭功的武夫”;李雪梅坐在梨樹下,竹笛橫在唇邊,吹的正是《梅花落》,笛聲清越,卻藏著淡淡的憂思,那時她還說“等天下太平了,教你吹笛,再給你繡個青釭劍的劍穗”。
正出神時,身後傳來“哢嚓”“哢嚓”的砍柴聲,混著斧刃劈木的悶響。回頭一看,是個樵夫,背著半捆鬆柴,腰裡彆著把缺口的柴刀,肩上還扛著個竹筐,裡麵裝著幾隻山雞,正站在柳樹下歇腳,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呂子戎站起身,拱手道:“老丈請了!請問您知道隱落山怎麼走嗎?還有一個叫‘寒梅穀’的地方,您聽說過嗎?”——寒梅穀是趙雄提過的老家附近的山穀,說穀裡種滿了朱砂梅,李雪梅最喜歡在冬雪天去那裡折枝插瓶。
樵夫放下柴捆,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在青鋒劍上頓了頓,才開口:“壯士是去隱落山尋親?那地方可不好走,在常山深處,翻三座山才能到。近來更不太平——上個月黑山軍的人從那過,洗劫了山腳下的趙家坳,搶了糧,燒了房,聽說殺了不少人,剩下的老弱都逃進山裡了,年輕的多半被抓去當壯丁了。”他往竹筐裡塞了塊乾糧,又搖頭道,“寒梅穀倒是聽說過,就在隱落山北坡,隻是去年冬天遭了凍災,穀裡的梅樹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呂子戎心裡一沉,追問:“趙家坳?您知道坳裡有戶姓趙的人家嗎?男的叫趙雄,練的是‘寒山十八段’劍法,女的叫李雪梅,會吹竹笛,還有個弟弟叫趙雲,聽說在真定練槍。”
“姓趙的夫妻倆?”樵夫皺著眉想了想,突然點頭,“認得!去年我去趙家坳換鹽,那男的還幫我修過柴刀,說我這刀‘刃口歪了,劈柴費力氣’;女的給我端了碗涼茶,還塞了塊麥餅,待人和善得很。”他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可黑山軍來那天,我在山上砍柴,聽見坳裡喊殺聲震天,後來下山一看,趙家的院子燒得隻剩斷牆,沒見著人。有人說他們往寒梅穀跑了,也有人說……說那女的為了護孩子,被黑山軍的箭射傷了,男的抱著她往山裡逃了,不知死活。”
呂子戎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青鋒劍的劍柄硌得掌心生疼。他謝過樵夫,牽著踏雪繼續趕路,心裡的不安像溪水漲潮般越來越濃。他催快了馬蹄,踏雪似乎也懂他的急,跑得比之前更穩更快,蹄聲“得得”,像敲在他的心上。
沿途的村落越來越稀疏,偶爾能看見被燒毀的茅屋,斷牆上還留著刀砍的痕跡,黑黢黢的,像猙獰的傷疤;路邊躺著幾個流民,有的氣息奄奄,有的抱著孩子乞討,見他騎馬經過,眼神裡滿是羨慕與絕望。行至一處破廟前,看見兩個黑山軍的散兵正搶一個老婦的包袱,老婦抱著包袱不肯放,被其中一個散兵一腳踹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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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呂子戎大喝一聲,翻身下馬,青鋒劍“唰”地出鞘,劍身映著陽光,泛著冷光。兩個散兵見他佩劍,先是一愣,隨即嗤笑:“哪來的毛頭小子,敢管爺爺的事?”說著,舉著刀就衝了上來。
呂子戎不慌不忙,腳下施展開“落雪無痕”的輕勁,像一片被風吹動的柳葉,側身避開刀鋒,同時劍尖輕挑,使出“蠶絲纏竹”的巧勁,纏住其中一個散兵的刀柄,輕輕一拉——散兵重心不穩,“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刀也飛了出去。另一個散兵見狀,舉刀就砍,呂子戎手腕翻轉,劍身在他的刀背上一擋,借力騰空而起,再淩空劈下,劍尖點中他的肩膀,散兵慘叫一聲,癱倒在地。
“滾!再敢劫掠百姓,我定不饒你們!”呂子戎沉聲喝道。兩個散兵連滾帶爬地跑了,連刀都沒敢撿。老婦連忙爬起來,對著呂子戎磕頭道謝:“多謝壯士!多謝壯士!”呂子戎扶起她,從包袱裡拿出兩塊胡餅遞過去,又幫她把散落的糧食撿起來,才重新上馬。
行至黃昏,終於看見前方有個小村落,村口掛著“梅溪村”的木牌,炊煙嫋嫋,竟比沿途的村子熱鬨些。他勒住馬,決定在此留宿——一來讓踏雪歇腳喂料,二來也想再打聽些隱落山的消息。村口的老婦人坐在石墩上縫補衣物,見他是個佩劍的武士,卻麵帶和善,便指了指村頭的空屋:“那屋是我兒的,他去真定做活了,空著也是空著,壯士不嫌棄就住那吧,我給你送點粗糧粥和鹹菜。”
夜裡,呂子戎躺在空屋的草堆上,青鋒劍放在手邊,劍柄的桑綢貼著掌心,暖得像有人在握。他摸出懷裡的梅花玉佩——李雪梅送的,刻著小小的白梅,冰涼的玉質貼著胸口,想起白天樵夫的話,心裡越發不安。迷迷糊糊間,他做起了夢:
夢見自己回到了隱龍穀,瀑布前的竹屋裡,李雪梅正坐在桌前繡劍穗,繡的是一朵朱砂梅,用的是桑蠶絲線,針腳細密;窗外的梨花開得正盛,趙雄站在樹下練劍,“寒山十八段”的招式剛猛有力,劍光掃過,花瓣紛紛落下,他還笑著喊“子戎,快來一起練,我教你‘梅枝橫雪’的訣竅”。呂子戎剛要上前,畫麵突然變了:黑山軍的人衝了進來,舉著刀砍向李雪梅,她手裡的繡花針掉在地上,竹笛從腰間滑落,她張了張嘴,像是在喊“趙雄”,又像是在喊“子戎”,卻聽不見聲音,最後身影漸漸模糊,像被風吹散的煙。
“大嫂!”呂子戎猛地坐起身,額頭上全是冷汗,草堆被他抓得皺成一團。窗外的月亮掛在樹梢,像一麵碎了的鏡子,照得屋裡一片清冷,牆角的蜘蛛網沾著月光,像誰織的愁緒。他摸了摸青鋒劍,劍身冰涼,卻讓他稍稍安心:“一定不會有事的,大哥大嫂那麼厲害,肯定能躲過黑山軍。”
第二日清晨,老婦人送來粗糧粥和一碟鹹菜,還說:“昨夜聽村裡的獵戶說,隱落山北坡好像有人在哭,哭了一整夜,斷斷續續的,怪可憐的。那獵戶還說,看見寒梅穀方向有煙,像是有人在燒東西。”
呂子戎心裡咯噔一下,匆匆喝完粥,把剩下的半塊胡餅塞給老婦人的小孫子,又謝過老婦人,翻身上馬,朝著隱落山的方向疾馳而去。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急切,嘶鳴一聲,四蹄翻飛,濺起一路塵土。
官道旁的野草上還掛著晨露,沾濕了踏雪的蹄子;遠處的隱落山越來越近,山峰在晨光裡泛著青灰色,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山腳下的密林遮天蔽日,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呂子戎摸了摸腰間的青銅令牌,又握緊了青鋒劍——無論山裡等著他的是什麼,是兄嫂平安的喜訊,還是最壞的結局,他都要找到他們,完成“護民”的約定,哪怕粉身碎骨,也絕不退縮。
風從耳邊吹過,帶著鬆針的清香,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梅香——像李雪梅身上的味道,呂子戎深吸一口氣,催馬更快地向前奔去,青鋒劍的劍鞘在陽光下閃著光,像一道不滅的希望,刺破了亂世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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