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年冬197年春·落馬坡茅廬隱落山)
一、尺素往來·南北同心196年冬·落馬坡茅廬)
196年的冬雪落得綿密,落馬坡茅廬的窗欞結著一層厚厚的冰花,像被凍住的梨花。呂子戎坐在炭火爐旁,手裡翻著一本磨損的《農桑要術》,火鉗時不時撥弄一下爐中的炭塊,火星濺起,映得他臉上暖融融的。趙雲剛從寒潭打坐回來,頭發上還沾著未化的雪沫,一進門就被爐邊的暖意裹住,忍不住打了個舒服的寒顫。
“子龍,快來!莫言兄從江東來信了!”呂子戎舉起一封染著水汽的信,信封邊角被雪水浸得發皺,封蠟上印著個小小的梨花紋——是廬江流民營的記號,呂莫言特意讓陶匠刻的。
趙雲快步迎上去,指尖擦過信封上的梨花紋,心裡一暖。他小心地拆開桑綢封條,抽出信紙——紙上的字跡是呂莫言的,筆力比以前沉穩了許多,寫得滿滿當當:
“子戎、子龍吾弟:見字如麵。江東已寒,秣陵城外的第五座流民營剛紮好,流民們用桑枝編了三尺高的籬笆,還在營邊種了二十株耐寒的梨樹苗,是從廬江老梨樹上嫁接的,雖未開花,卻已抽了半寸嫩芽。孫策近來聽了我的勸,每占一城先開倉賑濟三日,再讓我教士兵練‘落英槍’的護民三式——昨日有個士兵想搶百姓的雞,被我用‘纏字訣’繳了槍,罰他幫百姓挑水,現在倒成了營裡的好幫手。
阿梨的‘影匿’劍招越發熟練,前日傍晚有個散兵偷糧,她從柴房後繞出,劍鞘輕點就卸了對方的刀,隻說‘再偷就幫我們種桑苗’,那散兵竟真的留下了。聽聞子龍拜了童先生學‘百鳥朝鳳槍’,甚慰——我常對阿梨說,槍劍不是用來爭強的,是用來護弱的,你定能懂這個理。
明年開春若安穩,我托流民捎些江東的稻種過去,比北方的麥種早熟半月,能多收一季。再讓阿梨畫幾張流民營的圖紙,咱們南北的塢堡說不定能學個互相照應的法子。”
信末附了張巴掌大的畫,是阿梨用炭筆描的:流民營的籬笆外,三個孩童舉著小木槍紮馬步,最前麵的孩子紮得歪歪扭扭,身後穿粗布衫的阿梨正彎腰幫他調整姿勢;遠處的田埂上,呂莫言蹲在地裡,手裡拿著桑枝,像是在教流民嫁接。
趙雲摸著畫裡的小木槍,想起在廬江梨樹下和呂莫言、阿梨一起練槍的日子——那時阿梨總學不好“定軍式”,一紮馬步就晃,如今竟也能教孩子了。“莫言兄說得對,槍術終究是為了護民。”他轉頭對呂子戎說,“咱們也該在塢堡設個‘練槍場’,教孩子們基礎的‘定軍式’和‘纏字訣’,就算將來遇著亂兵,也能自保。”
呂子戎點頭,從懷裡掏出另一封疊得整齊的信,信封上的字跡娟秀,還灑了點淡淡的梅香:“還有一封是公孫姑娘托幽州的貨郎帶來的,說是怕雪大誤了,特意多付了錢讓貨郎快馬送的。”
趙雲接過信時,指尖微微發顫。信封上寫著“子龍親啟”,封口處貼著一片壓平的梅花瓣。他拆開信,裡麵除了信紙,還有一幅折疊的素箋畫。展開畫,映入眼簾的是幽州寒香梅林的雪景:漫天飛雪裡,一個白衣少年持槍而立,槍尖挑著一朵未落的白梅,腳邊放著一壺溫酒,畫旁題著一行小字:“憶昔梅林同練槍,願君槍下護民安。”
畫的背麵是公孫曉月的字跡:“子龍哥哥,幽州近來雪大,袁紹的部將常來催公孫瓚出兵,我勸主公‘先顧流民冬糧,再議戰事’,他雖沒明說,卻讓我帶著婦孺練你教的‘定軍式’。上月有夥散兵搶糧,我讓大家用‘三角聯防’守住糧囤,滾木砸退了他們,沒傷一人。
你寄來的鬆針我插在案頭,練槍前總要看一眼——想起你說‘槍要穩,心要仁’,現在才算懂了些。托貨郎帶了包曬乾的‘止血草’,是獵戶教我認的,敷在傷口上很快就好,你護流民時能用。等開春梅林開花,我采些花種寄去,說不定能種在常山的梨樹下。”
趙雲把畫貼在胸口,那裡貼身藏著呂子戎轉贈的梅花玉佩——原是李雪梅的遺物,此刻與曉月寄來的梅花瓣隔著衣衫相貼,竟像是有了溫度。他走到桌前,磨墨時看著硯台裡的墨汁漸漸濃黑,忽然想起在幽州寒香梅林教曉月練槍的日子:她穿著白衣,站在雪地裡學“回馬槍”,槍尖總挑不到梅花,卻笑得眉眼彎彎,說“子龍哥哥的槍比梅林的雪還溫柔”。那時他不懂“溫柔”是什麼,如今跟著童淵學槍,才明白那不是軟弱,是護民時不肯傷命的仁心。
他提筆寫道:“曉月姑娘:見畫如晤。落馬坡的梨樹苗已栽了五十株,我每日練槍後都會去澆水,陳婆婆說開春就能抽芽。童先生教我‘百鳥朝鳳槍’,昨日在寒潭邊練‘鳳凰點頭’,槍尖挑落了潭邊的柳葉,卻沒碰傷水裡的小魚——先生說,這才是‘護’的真意。
塢堡近來來了些兗州的流民,我教他們辨識你寄來的止血草,還在屋前種了些,以後傷了就不用跑遠路找郎中。待你寄來梅種,我就種在梨樹苗旁,來年春天,定是‘梅香伴梨雪’的好景致。附上一塊寒月潭邊的青石,磨槍時用著順手,就像你在梅林遞我的那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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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信,他把青石和鬆針一起夾在信裡,交給常跑幽州的貨郎王二:“麻煩你轉告曉月姑娘,若幽州流民有難處,可往常山送信,我們備了糧種,能幫襯就幫襯。等開春梨樹種下,也盼她能托人捎些幽州的梅枝來,咱們試著嫁接在梨樹上,說不定能開出‘梅梨同枝’的花。”貨郎笑著應下:“放心,這話我一定帶到!”
王二笑著接過:“趙壯士放心!現在常山周邊的散兵都知道你‘槍好人仁’,見了我的塢堡記號,躲都來不及呢!”
看著貨郎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趙雲走到門旁,提起龍膽亮銀槍——槍杆上的龍紋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銀光,槍尾的紅綢被爐子裡的熱氣吹得輕輕飄動,像是在呼應他心裡的暖意。
三日後,王二果然又回來了,不僅帶來了公孫曉月的回信,還背著個小包袱:“公孫姑娘說,這是給塢堡孩子們的‘練槍木杆’,比尋常的輕些,正好學基礎招式。”
趙雲拆開回信,上麵的字跡帶著些匆忙:“子龍哥哥,青石收到了,磨槍時用著正好。昨日袁紹的部將又來,我帶著孩子們在塢堡前練槍,他們見我們有章法,竟沒敢硬逼。木杆是我讓木工做的,上麵刻了小小的梨花紋,就像你們塢堡的記號。開春一定送梅種去,看常山的梨花和幽州的梅花哪個更豔。”
趙雲摸著木杆上的梨花紋,轉頭對正在教流民編桑筐的呂子戎說:“曉月也成了能獨當一麵的護民人了,將來咱們南北的塢堡,定能連成一片安穩地。”
呂子戎放下桑筐,從懷裡掏出呂莫言的第二封信:“莫言兄也說,江東流民營的流民裡有不少會造船的,若將來常山塢堡需要打通水路運糧,他能幫著聯係——你看,咱們這‘南北互助’,已經在慢慢成了。
二、清明赴墓·密林遇劫197年春·落馬坡隱落山山道)
197年清明前一日,雪終於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落在山間的殘雪上,泛著刺眼的光。趙雲提著一個竹籃,裡麵裝著呂子戎幫他準備的祭品:一壺梨酒是去年秋天用隱落山的梨釀的,封壇時還加了些鬆針增香)、兩個麥餅雪梅生前最常做的,陳婆婆特意按舊法烤的)、一束黃白相間的野菊是他清晨在落馬坡采的,帶著露水)。
“路上小心,黑鬆林近來常有散兵晃悠,若遇著就按童先生教的‘避實擊虛’,彆硬拚。”呂子戎送他到山道口,遞過一塊繡著梨花紋的桑綢帕子,“這是陳婆婆縫的,擦槍用著軟和,也能包些祭品。”
趙雲接過帕子,摸了摸竹籃裡的梨酒壇:“放心,我不會忘‘能製則不殺’的理,也不會丟大哥的臉。”
他剛要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壯士!等一等!”回頭一看,是小石頭跑了過來,頭上還冒著汗,手裡拿著一塊烤紅薯和一個銅鑼,“望哨的李大叔說,黑鬆林方向有炊煙,不像是流民的,你要小心!”他把烤紅薯塞給趙雲,“陳婆婆說讓你帶著暖身子,要是遇著危險就敲銅鑼,我們會帶著青壯去接應!”
趙雲接過紅薯,入手溫熱,他摸了摸小石頭的頭——這孩子的頭發還是亂蓬蓬的,卻比剛到塢堡時壯實多了。“好,我記住了。”他把銅鑼係在腰間,“你守好望哨台,聽著銅鑼聲,彆亂跑。”
小石頭挺起胸膛,敬了個不標準的“持槍禮”:“放心!我練過你教的‘聽風辨位’,能聽出三裡外的馬蹄聲!”
趙雲笑著點頭,提著竹籃,握緊龍膽亮銀槍,沿著積雪消融的山道往隱落山走。山路泥濘,每走一步都要陷進軟泥裡,槍杆時不時用來撐一下地麵,防止滑倒。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黑鬆林——林子裡的枯枝上還掛著殘雪,風一吹就簌簌落下,像是撒了把碎冰。
剛走到鬆林邊緣,就聽見林深處傳來女子的哭喊聲,還夾雜著粗野的咒罵聲。趙雲心裡一緊,立刻將竹籃藏在一棵老鬆樹後,用桑枝蓋好,提槍鑽進鬆林。他運起童淵教的“踏雪無聲”步法,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竟沒發出多少聲響。
循著聲音靠近,隻見三個穿破甲的散兵正圍著一個年輕婦人,其中一個絡腮胡散兵用刀架在婦人的脖子上,另一個瘦高個正搶她背上的竹籃:“把草藥都交出來!不然就殺了你!”
婦人抱著竹籃不肯鬆手,哭著說:“這是給塢堡孩子們治咳嗽的紫蘇和薄荷,你們不能搶!搶了孩子們就沒藥吃了!”
“流民的孩子算什麼!”絡腮胡啐了一口,伸手就要奪竹籃,“老子們快餓死了,管你們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