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賞賜還沒送到,畫坊那邊就先炸了鍋。
我剛把《西湖全景圖》交給驛站的驛卒,小李子就騎著馬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馬鬃上的汗珠子順著鬃毛往下滴,濺得馬鞍都濕了一片。
“林捕頭!不好了!畫坊的學徒鬨起來了!”他拽著我的胳膊,聲音都在發顫,“周明和柳如煙在牢裡喊冤,說您是為了邀功偽造證據,還讓他們的同鄉從老家帶了封信來,說是沈畫師的‘絕筆信’!”
“絕筆信?”我手裡的韁繩差點沒攥住,“沈清硯都死了這麼久,哪來的絕筆信?”
“說是從沈畫師房間的抽屜裡找出來的!”小李子喘著粗氣,“那些學徒本來就覺得您之前罰他們太嚴,現在聽了這話,都圍著畫坊門口喊,說您‘草菅人命’,還說要去知府衙門告您!”
風突然變大了,刮得路邊的柳樹葉子“嘩啦啦”響,像是無數人在耳邊竊竊私語。我心裡咯噔一下——周明和柳如煙這是狗急跳牆,想靠栽贓把水攪渾,要是不趕緊戳穿他們,彆說案子沒法徹底了結,說不定還會讓他們趁機翻案。
“備馬!去畫坊!”我翻身上馬,“踏雪”像是察覺到我的急脾氣,嘶鳴一聲就朝著畫坊的方向奔去,馬蹄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嗒”的響聲,比平時快了一倍。
還沒到畫坊,就看到遠遠圍了一圈人,大多是畫坊的學徒,還有不少看熱鬨的街坊。幾個學徒舉著一張紙,站在畫坊門口喊:“林晚秋偽造證據!還我師傅清白!還周師兄柳師姐公道!”
人群裡有人跟著起哄,聲音越來越大,像一群嗡嗡叫的蒼蠅,聽得人心裡發煩。
我翻身下馬,撥開人群走進去,藏青色短褂的衣角被人扯了好幾下,還有人往我身上扔爛菜葉,被我用繡春刀的刀鞘擋開。
“吵什麼?”我把刀往地上一插,刀鞘插進青石板的縫隙裡,發出“噗”的一聲,周圍瞬間安靜了不少,“有話好好說,舉著張破紙喊冤,算什麼本事?”
一個穿著藍布衫的學徒站出來,手裡舉著那封“絕筆信”,臉色漲得通紅:“林捕頭!這是沈師傅的絕筆信!上麵寫著‘若我出事,定是被畫坊之人所害’,根本不是周師兄和柳師姐乾的!您就是為了升官,故意栽贓他們!”
我眯起眼睛,盯著他手裡的信。信紙是沈清硯常用的宣紙,字跡也模仿得有模有樣,要是不仔細看,還真容易被蒙騙。
“把信給我。”我伸出手,語氣冷得像冰。
那學徒往後退了一步,還想把信藏起來,被我一把抓住手腕,輕輕一擰,他“哎喲”一聲,信就掉在了地上。
我彎腰撿起信,戴上皮手套,仔細翻看。信紙邊緣有點發毛,像是被人故意做舊的,但摸起來手感不對——沈清硯的宣紙都是存放了三年以上的陳紙,摸起來柔軟細膩,而這張紙,雖然看起來舊,卻帶著一股新紙的脆感。
再看字跡,模仿得確實像,連沈清硯寫字時喜歡把“畫”字的豎鉤寫得長一點的習慣都學了,但墨色不對。沈清硯作畫寫字都用自己磨的徽墨,墨色濃黑發亮,而這信上的墨,顏色偏淡,還帶著點灰調,像是用廉價的鬆煙墨寫的。
“這信是假的。”我把信舉起來,對著陽光照了照,“沈清硯的宣紙都有他自己蓋的小印章,在紙的右下角,你們看這張紙,有嗎?”
周圍的人都湊過來看,紙的右下角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那學徒的臉瞬間白了,還想狡辯:“說不定……說不定是沈師傅忘了蓋!”
“忘了蓋?”我笑了,“沈清硯對自己的紙比命還看重,每張紙都要親自蓋章,怎麼可能忘了?再說,你們看這墨色,”我用手指蘸了點信上的墨,放在鼻尖聞了聞,“這是鬆煙墨,沈清硯從來不用這種墨,他隻用徽墨,而且是自己磨的,你們去他的畫室看看,硯台裡現在還剩著徽墨的殘渣!”
人群裡開始有人小聲議論,之前起哄的人也安靜了不少。我心裡清楚,光憑這些還不夠,得找到更確鑿的證據,讓他們徹底無話可說。
突然,我注意到信紙的邊緣沾著一點淡藍色的粉末,像是顏料。我想起柳如煙之前說她在整理礦物顏料,袖口上沾的就是這種淡藍色的粉末,當時我還以為是糖粉,後來才知道,那是她獨用的“石青”顏料——一種很稀有的礦物顏料,顏色比普通石青淡,隻有她會用。
“王仵作!”我喊了一聲,之前讓他留在畫坊整理沈清硯的遺物,他正好從裡麵走出來,手裡拿著個硯台,“你把沈畫師的硯台拿來,再打一盆溫水!”
王仵作趕緊把硯台遞過來,又讓人端來一盆溫水。我把信放進溫水裡,輕輕攪動,沒過一會兒,信紙邊緣的淡藍色粉末就開始融化,在水裡暈開一片淡藍色的痕跡。
“大家看清楚了!”我把信從水裡撈出來,舉給眾人看,“這信上沾的是石青顏料,而且是柳如煙獨用的那種淡藍色石青!沈清硯從來不用這種顏料,他畫山水用的都是深藍色石青,你們去庫房看看,他的顏料盒裡根本沒有這種淡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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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裡一片嘩然,之前舉著信喊冤的學徒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話來。我接著說:“還有,畫坊門口每天都有學徒記錄往來人員,你們去把案發前一天的台賬拿來,看看柳如煙是不是在傍晚的時候,獨自進過沈畫師的房間!”
一個年紀大點的學徒趕緊跑進去,沒一會兒就拿著一本台賬跑出來,翻開其中一頁,聲音有點發抖:“案發前一天傍晚……柳師姐確實進過沈師傅的房間,還停留了半個時辰才出來……”
“半個時辰,足夠她偽造這封所謂的‘絕筆信’了!”我把信扔在地上,用繡春刀的刀尖指著那幾個還在嘴硬的學徒,“你們現在還覺得,這封信是真的嗎?你們還覺得,周明和柳如煙是被冤枉的嗎?”
沒人說話,之前圍著起哄的人都低下了頭,有的甚至悄悄往後退,想離開這裡。那個舉著信喊冤的學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林捕頭,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周師兄的同鄉找我,給了我五兩銀子,讓我幫著喊冤,我……我一時糊塗,才犯了錯……”
“糊塗?”我走過去,蹲下身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鬨,差點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差點讓沈畫師死不瞑目?”
他把頭埋得更低,不停地磕頭:“我知道錯了……林捕頭,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饒了你可以,但你得跟我去牢裡,指證周明和柳如煙,告訴他們,他們的陰謀已經敗露了!”我站起身,對著人群說,“還有誰覺得周明和柳如煙是被冤枉的,現在可以站出來,我跟你們一起去牢裡對質!”
人群裡鴉雀無聲,沒人敢站出來。我冷笑一聲,轉身對小李子說:“把這幾個鬨事的學徒都帶回去,好好審問,看看還有誰跟他們勾結!”
小李子趕緊應了一聲,帶著捕快把那幾個學徒押了起來。人群慢慢散去,畫坊門口終於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我和王仵作,還有地上那封濕透的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