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見“幽靈樂園”的招牌,是在城郊廢棄公路的儘頭。鏽跡斑斑的鐵架上,霓虹燈管斷了大半,隻剩“幽靈”兩個字在雨夜裡閃著詭異的綠光,像兩隻盯著人的眼睛。
那年我二十歲,剛丟了便利店的工作,跟著發小阿凱來城郊找活乾。阿凱說他表舅承包了這片廢棄樂園,要重新裝修開業,缺個看夜的,管吃管住,月薪還比便利店高兩倍。我當時正愁房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完全沒注意到阿凱說話時躲閃的眼神,也沒聽見他最後嘟囔的那句“就是夜裡有點怪”。
樂園的值班室在大門左側,是間不到十平米的小平房。牆皮剝落,窗戶蒙著厚厚的灰,屋裡隻有一張鐵架床、一張破桌子,還有個老式座鐘,指針卡在淩晨三點零七分,鐘擺卻還在“滴答滴答”地晃,聲音在空蕩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楚。
“表舅說,你晚上彆到處亂走,尤其是西邊的旋轉木馬和鬼屋,門鎖壞了也彆修,就當沒看見。”阿凱幫我把行李放下,轉身就要走,“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我明天再來看你。”他走得飛快,關門時帶起的風裡,混著一股淡淡的黴味,還有點像生鏽的鐵味。
我把行李扔在床角,拿出手機想給家裡報平安,卻發現這裡沒信號。窗外的雨還在下,砸在鐵皮屋頂上“劈裡啪啦”響。我走到窗邊,用袖子擦了擦玻璃,往樂園裡看——漆黑一片,隻有幾盞應急燈在遠處亮著,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過山車的軌道像條扭曲的蛇,臥在雨裡。
後半夜,雨停了。我被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吵醒,像是有人在推生鏽的鐵門。我坐起來,豎起耳朵聽,那聲音又沒了,隻有座鐘的“滴答”聲。剛要躺下,又聽見“嘩啦”一聲,像是塑料布被風吹得響。這次聲音很近,好像就在值班室門口。
我壯著膽子,拿起桌上的手電筒,輕輕拉開門。門外的地上,放著一個彩色氣球,紅色的,上麵印著個笑臉,隻是笑臉的眼睛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人故意畫錯了。氣球旁邊,還躺著個斷了線的風箏,風箏上畫著旋轉木馬,馬的眼睛是兩個黑洞。
“誰啊?”我喊了一聲,沒人應。風裡飄來一股甜膩的味道,像是遊樂園賣的,卻甜得發苦。我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光柱裡隻有飛舞的灰塵和散落的垃圾,沒看見人影。
回到屋裡,我把氣球和風箏扔在門外,關上門,卻總覺得心裡發慌。我盯著座鐘看,指針還是停在三點零七分,可鐘擺的聲音好像變快了,“滴答、滴答”,像是在催著什麼。
快天亮的時候,我終於睡著了。夢裡,我站在旋轉木馬上,周圍一片漆黑,隻有我的那匹木馬亮著燈。木馬慢慢轉著,我看見其他木馬上都坐著人,卻看不清臉,隻能看見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一動不動。突然,所有木馬都停了,那些“人”慢慢轉過頭,我才發現他們沒有臉,脖子以上空蕩蕩的,隻有一縷縷黑煙飄出來。
我嚇得叫出聲,猛地醒過來,看見窗外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驅散了屋裡的寒氣。我鬆了口氣,覺得昨晚的事隻是幻覺,直到我看見窗台上放著個東西——是那個紅色氣球,笑臉的眼睛被人用黑筆塗成了兩個黑圈,正對著我。
第二天,阿凱沒來。我給他打電話,還是沒信號。我隻好自己在樂園裡轉了轉,想熟悉環境。樂園很大,除了旋轉木馬、過山車、鬼屋,還有個廢棄的碰碰車場地,地上散落著撞壞的碰碰車,車身上的油漆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的鐵皮,像是一張張咧著嘴的臉。
西邊的旋轉木馬果然鎖著,鏽跡斑斑的鐵門歪歪扭扭的,鎖扣上積滿了灰。我透過門縫往裡看,裡麵的木馬蒙著塑料布,在風裡輕輕晃,像是有人在裡麵走動。鬼屋的門更破,門板掉了一塊,露出裡麵漆黑的通道,風灌進去,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
中午,我在附近的小賣部買了點吃的,順便問老板認不認識阿凱的表舅。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聽我說起“幽靈樂園”,臉色一下子變了:“你說那片廢棄樂園?小夥子,你可彆在那兒待著,不吉利!”
“怎麼了?”我追問。
大爺壓低聲音,說:“三年前,那樂園還開著的時候,出過事。有個小女孩在旋轉木馬上丟了,找了三天都沒找著,最後在鬼屋的櫃子裡發現了,人已經沒氣了。從那以後,樂園就老出事,今天有人說看見小女孩的影子,明天又有人說旋轉木馬半夜自己轉,沒過半年就關門了。”
我心裡一沉,想起昨晚的氣球和風箏。大爺還說,後來有幾個人來承包過樂園,都沒乾滿一個月就走了,有人說半夜看見過穿紅衣服的小女孩,還有人說聽見鬼屋裡有哭聲。
回到值班室,我越想越怕,想收拾東西走,可又想起欠著的房租,隻能硬著頭皮留下。我決定晚上不管聽見什麼,都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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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後,我把門窗都鎖好,坐在床上玩手機——白天在小賣部連了ifi,下載了幾部電影。看到一半,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敲門。
“誰啊?”我沒動,大聲問。
門外沒人應,敲門聲卻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重,像是有人在用錘子砸門。我嚇得把手機扔在一邊,抓起桌上的手電筒,盯著門看。門板在震動,上麵的漆皮一片片往下掉,露出裡麵的木頭,像是要被砸破了。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了。我聽見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東西。我壯著膽子,從門縫裡往外看,看見一個黑影蹲在地上,手裡拿著個東西,像是我的工具箱——早上我放在門口,想白天修修窗戶的。
“那是我的東西!”我喊了一聲,黑影一下子站起來,轉身就跑。我趕緊開門追出去,黑影跑得很快,往旋轉木馬的方向跑,手裡的工具箱“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裡麵的螺絲刀、扳手撒了一地。
我沒敢追太遠,撿起工具箱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看見地上有個紅色的東西,是個發夾,上麵有個小蝴蝶結,跟昨晚夢裡小女孩可能戴的發夾一模一樣。我撿起發夾,心裡發毛,趕緊跑回值班室,把發夾扔在門外,鎖上門,用椅子抵著門,一夜沒敢睡。
第三天早上,我發現發夾不見了。門外的地上,隻有幾滴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又像是紅油漆,被風吹得乾了,結成了痂。
我不敢再待在值班室,拿著工具箱去修窗戶,想讓自己忙起來,忘了害怕。修到一半,聽見旋轉木馬的方向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木馬在轉。我停下手裡的活,往那邊看,隻見旋轉木馬的鐵門開了,裡麵的塑料布被掀開了幾塊,有一匹木馬露了出來,是匹白色的,馬背上還放著個紅色的小書包。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老板說的那個丟了的小女孩。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著手電筒走了過去。旋轉木馬的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裡麵彌漫著一股黴味和灰塵味,還有點淡淡的甜膩味,跟第一晚聞到的味一樣。
白色木馬的背上,果然放著個紅色小書包,書包上有個小熊圖案,小熊的眼睛掉了一隻,露出裡麵的棉花。我伸手想把書包拿下來,卻聽見身後傳來“嗚嗚”的哭聲,很輕,像是個小女孩在哭。
“誰?誰在那兒?”我猛地轉身,用手電筒照過去。光柱裡,除了一排排蒙著塑料布的木馬,什麼都沒有。哭聲還在繼續,從旋轉木馬的最裡麵傳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我慢慢往裡走,每走一步,腳下就發出“嘎吱”的聲音,像是踩在木板上。走到最裡麵,我看見一匹黑色的木馬,塑料布沒蓋嚴,露出馬的眼睛——是用黑油漆畫的,卻像是在盯著我看。哭聲就是從這匹木馬後麵傳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掀開塑料布。後麵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小小的腳印,印在灰塵裡,像是個小女孩的赤腳踩出來的。腳印旁邊,放著個東西,是個的棍子,上麵還沾著點發黑的糖渣。
就在這時,旋轉木馬突然“嘎吱”響了一聲,開始慢慢轉起來。我嚇得往後退,差點摔倒。木馬上的燈突然亮了,五顏六色的,卻閃閃爍爍的,像是接觸不良。我看見那匹白色木馬上的紅色書包動了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
“彆轉了!”我大喊一聲,旋轉木馬卻轉得更快了。哭聲越來越大,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有無數個小女孩在哭。我轉身就跑,跑出旋轉木馬,看見鐵門“哐當”一聲自己關上了,鎖扣“哢嗒”一聲扣上了,像是有人在裡麵鎖了門。
我跑回值班室,心臟“砰砰”直跳。我拿出手機,想給阿凱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有一條未讀消息,是阿凱發來的,時間是淩晨三點零七分:“彆待在那兒了,表舅三年前就沒了,在樂園修旋轉木馬的時候掉下來摔死的,我騙了你,對不起。”
我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原來阿凱的表舅早就死了,那承包樂園的是誰?這三天來,我遇到的又是什麼?
那天下午,我收拾好東西,想離開樂園,卻發現大門鎖了。是那種老式的掛鎖,鎖扣上沒有鑰匙,像是從外麵鎖上的。我繞著樂園的圍牆走了一圈,圍牆很高,上麵還拉著鐵絲網,根本爬不出去。
我隻能回到值班室,坐在床上,盯著座鐘看。指針還是停在三點零七分,鐘擺的聲音越來越快,“滴答、滴答”,像是在倒計時。我想起阿凱的消息,想起老板說的小女孩,想起表舅的死,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串了起來——表舅可能不是意外摔死的,小女孩的死也可能有問題。
天黑後,我決定去鬼屋看看。老板說小女孩最後是在鬼屋的櫃子裡被發現的,也許那裡有線索。我拿著手電筒,往鬼屋走。鬼屋的門還是破的,裡麵漆黑一片,風灌進去,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歡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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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鬼屋,裡麵的道具都還在,有披頭散發的假人、滴著“血”的骷髏頭、還有會突然彈出來的鬼手。手電筒的光柱在裡麵晃,照得那些道具的影子忽大忽小,像是活了一樣。
我按照老板說的,找櫃子。鬼屋裡有很多櫃子,都是那種老式的木櫃,有的開著,有的關著。我一個個打開看,裡麵都是灰塵和廢棄的道具,直到我打開最裡麵的一個櫃子。
櫃子裡沒有小女孩的屍體,隻有一件紅色的連衣裙,疊得整整齊齊的,裙子上有個小口袋,口袋裡放著個東西——是個小小的日記本,封麵上畫著旋轉木馬,跟我撿到的風箏上的圖案一樣。
我拿起日記本,翻開。裡麵的字歪歪扭扭的,是個小女孩寫的:“今天爸爸帶我去樂園,我玩了旋轉木馬,爸爸說要給我買,讓我在木馬上等他,可我等了好久,爸爸都沒回來。”“有個穿藍色衣服的叔叔過來,說帶我找爸爸,他把我帶到一個黑房子裡,讓我在櫃子裡等,說爸爸馬上就來。”“我等了好久,外麵有聲音,像是有人在吵架,還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我好怕。”
最後一頁,隻有一句話,用紅筆寫的,字跡很潦草:“叔叔說,我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因為爸爸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