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死在七月十五的鬼節,那天夜裡,村裡的狗叫得格外凶,像是見了什麼臟東西。我蹲在堂屋門檻上,看著他蜷縮在躺椅裡,左手攥著半本泛黃的書,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嵌進書頁,像是要把書吞進骨血裡。
“彆碰!”村裡的老木匠王伯突然衝進來,他的布鞋在泥地上踩出“啪嗒”聲,聲音發顫,眼睛死死盯著那本書,瞳孔都在收縮,“是《魯班書》!碰了會遭天譴,你爺爺就是被它纏死的!”
我爹的手剛碰到爺爺的胳膊,聞言瞬間僵住,臉色白得像紙。我隻知道爺爺是個木匠,手藝好到能讓木頭“說話”——他做的碗櫃,夏天放饅頭三天不餿;他打的婚床,睡過的夫妻都能生胖小子。可我從沒見過他碰這本書,更沒見過他左眼蒙著的黑布下,藏著怎樣的疤痕。
“這書分上下兩卷,上卷是木工,下卷是‘厭勝術’,”王伯蹲在地上,從懷裡掏出旱煙,卻怎麼也點不著火,火柴梗扔了一地,“但不管學哪卷,都得‘缺一門’——要麼缺手缺腳,要麼斷子絕孫。你爺爺年輕時為了救你爹,用了書裡的法子,結果左眼就瞎了,連你奶奶懷二胎時,孩子都沒保住。”
我後背一涼,突然想起去年清明,爺爺帶我去上墳,在一座沒有名字的土堆前,他蹲了很久,黑布下的眼睛像是在哭。原來那是我沒出世的叔叔,是《魯班書》的“天罰”。
當天夜裡,我爹把那半本書鎖進樟木箱,還在箱子上貼了張黃符,符紙是王伯給的,上麵畫著看不懂的符文,用朱砂寫的字透著股腥氣。可我總忍不住想那本書,想知道書裡到底藏著什麼,能讓爺爺死都攥著不放。
半個月後的一個雨夜,雷聲把我驚醒。我溜進堂屋,用螺絲刀撬開樟木箱的鎖——箱子裡除了書,還有一把魯班尺,尺身上刻著“財、病、離、義、官、劫、害、本”八個字,每個字都塗著朱砂,摸上去像是還在發燙。我把書拿出來,剛翻開第一頁,一股腥臭味就飄了出來,像是血混著腐木的味道。
書頁上的字是用毛筆寫的,墨色發黑,像是摻了什麼東西:“欲學此術,先受天罰,缺一門,方可得道。”我往下翻,看到一張床的圖紙,床腿上刻著奇怪的符文,旁邊寫著“安此床,夫妻和睦”,可圖紙下麵還有一行小字,用朱砂寫的,紅得像血:“若心術不正,床底會生‘鬼手’,夜夜拖人腳。”
再往後翻,是個木頭人的圖紙,木頭人胸口畫著個洞,旁邊寫著“治惡人,三日內必遭橫禍”。我越看越入迷,沒注意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風刮得窗戶“哐哐”響,像是有人在外麵撞門。
突然,書頁上的朱砂字像是活了一樣,慢慢滲出來,在紙上彙成一個小人——那小人穿著木匠的衣服,手裡拿著鋸子,朝著我揮了揮。我嚇得手一抖,書掉在地上,正好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沒有字,隻有一個血手印,印子少了一根食指,和爺爺的手一模一樣。
“誰讓你碰這本書的?”我爹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舉著油燈,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我趕緊把書撿起來,想塞回箱子裡,可書像是粘在了我手上,怎麼甩都甩不掉,書頁上的血手印像是在發燙,燒得我手心疼。
“這書是催命符!”我爹衝過來,想把書搶過去,可書像是長在了我手上,他一拉,我手背上就被書頁劃了道口子,血滴在書上,瞬間被吸了進去,書頁上的小人突然動了,鋸子朝著我爹的方向揮了揮。
我爹嚇得後退一步,油燈掉在地上,火苗燒到窗簾,“嘩啦”一聲,火光映得整個堂屋通紅。王伯聽到動靜跑進來,他看了看書,又看了看我手背上的傷口,臉色瞬間變了:“書認主了!你被它纏上了!”
他趕緊用糯米撒在書上,糯米一碰到書頁,就“滋啦”一聲冒起白煙,書上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哭。我手背上的傷口越來越疼,像是有蟲子在裡麵爬。
“你爺爺當年就是這樣,”王伯一邊撒糯米,一邊說,“他年輕時救你爹,用了書裡的法子——你爹小時候掉進河裡,被‘水鬼’纏上,你爺爺做了個木頭人,寫上水鬼的名字,把木頭人沉進河裡。可沒過多久,你爺爺的左眼就瞎了,還夜夜夢見木頭人來找他,說要‘換眼睛’。”
我聽得渾身發抖,書終於從手上掉下來,王伯趕緊用黃符把書裹起來,塞進樟木箱。可那天夜裡,我做了個噩夢——夢見爺爺站在我床邊,他左眼的黑布掉了,裡麵沒有眼睛,隻有一個洞,洞裡爬滿了蟲子。他手裡拿著那本《魯班書》,說:“娃,書裡的東西,不能學啊……”
第二天一早,我爹想把書燒了,可不管怎麼燒,書都燒不著,火苗碰到書頁,就像碰到了水,“滋啦”一聲就滅,還飄出一股腥臭味,像是在警告我們。王伯說,這書有靈性,認了主就不會走,隻能等我“受完天罰”,它才會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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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怪事就沒斷過。我夜裡總聽見衣櫃裡有聲音,像是有人在鋸木頭,打開衣櫃,裡麵卻什麼都沒有,隻有我爹的一件木匠服,上麵多了幾道劃痕,像是被鋸子劃的。還有一次,我在院子裡劈柴,斧頭突然掉在地上,朝著我的腳砍過來,幸好我躲得快,不然腳就沒了——王伯說,這是《魯班書》在“提醒”我,天罰遲早會來。
可我還是忍不住想看書。有一次,李嬸的孫子得了怪病,渾身發燙,吃藥打針都不管用,醫生說沒救了。李嬸跪在我家門口哭,說我爺爺當年救過她的命,讓我想想辦法。我想起《魯班書》裡的法子,用桃木做了個小木人,在木人身上寫了孩子的名字,再用艾草煮水,把木人泡在水裡。
沒過兩天,孩子真的好了。可當天夜裡,我右手食指突然疼得厲害,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得我滿地打滾。第二天早上,我發現食指上多了個血泡,挑破後,裡麵流出的血是黑色的。王伯說,這是輕微的天罰,再用一次,我可能就會像爺爺一樣,瞎掉眼睛。
可我還是沒忍住。鄰村修祠堂,房梁總是裝不穩,換了好幾根都斷了,村裡的人說房梁裡有“邪祟”,來找我幫忙。我想起《魯班書》裡的法子,用朱砂在房梁上畫了個符文,再用三根桃木釘,釘在房梁的三個角上。房梁果然穩了,可當天晚上,我右眼突然模糊,看東西像是蒙了層霧。
我爹讓我把書燒了,可我舍不得——這本書雖然害了我,卻也救了人。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黑衣的陌生人來找我,他手裡拿著半本書,和我手裡的一模一樣。
“你手裡的是上卷,我手裡的是下卷,”陌生人笑著說,他的牙齒很黃,像是沾了土,“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魯班書》,能讓人長生不老,還不用遭天罰。”
我心動了,可我想起爺爺的黑布,想起沒出世的叔叔,又猶豫了。“你騙人,”我說,“書裡寫了,欲學此術,先受天罰,哪有不遭天罰的道理?”
陌生人突然變了臉,他從懷裡掏出個小木人,木人身上寫著我的名字,他拿著針,就要往木人胸口紮:“你不合作,我就用厭勝術害你全家!你爹、你娘,還有村裡的人,都會死!”
我想起爺爺教我的法子,趕緊從工具箱裡拿出魯班尺,朝著小木人揮過去。魯班尺碰到小木人的瞬間,“滋啦”一聲,小木人化成一灘黑水,黑水冒著白煙,像是在燒。陌生人尖叫起來,他的手開始發黑,像是被黑水染了,他轉身就跑,跑的時候,身上掉下來一張紙——是張木匠的圖紙,圖紙上畫著個棺材,棺材上寫著我的名字。
從那以後,我的右眼越來越模糊,直到徹底瞎了。我把《魯班書》鎖進樟木箱,再也沒碰過。可我夜裡還是會夢見爺爺,他站在我床邊,手裡拿著書,黑布下的眼睛像是在哭:“娃,爺爺對不起你,不該把書留給你……”
去年清明,我去爺爺的墳前,發現墳頭長了棵小樹苗,樹苗的葉子是紅色的,像是血。我蹲下來,摸了摸樹苗,突然聽見一陣鋸木頭的聲音,像是從墳裡傳出來的。
王伯說,那是《魯班書》在找下一個“有緣人”,等我死了,這本書就會傳給村裡的下一個木匠,繼續它的“天罰”。
現在,我也成了村裡的老木匠,左眼瞎了,右手食指少了一節——那是上次幫人修房梁時,被鋸子鋸掉的,是《魯班書》的天罰。我把書鎖在樟木箱裡,箱子上的黃符已經褪色,可我不敢扔,也不敢燒。
夜裡,我總聽見樟木箱裡有聲音,像是有人在翻書,又像是有人在哭。我知道,那是《魯班書》在等,等我死的那天,它會找下一個人,繼續這場沒完沒了的“天罰”。
而我,隻能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等著和爺爺一樣,死的時候,手裡攥著那本《魯班書》,成為書裡的又一個“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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