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聽我爺爺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老周,是一個撈屍人,我爺爺是這樣講的老周在青衣河當撈屍人三十年,竹篙撐破過三十個春天的晨霧,鐵鉤勾穿過三十個冬天的冰碴,水裡的邪祟見了不少——溺亡者僵硬的手指纏過他的褲腳,泡脹的孩童屍體在船邊跟著漂過三裡地,可他從來沒怕過,直到那天撈起那個穿紅裙的女人。
那天暴雨剛停,天還陰著,鉛灰色的雲壓在青衣河上空,河水渾得像摻了磨碎的墨塊,泛著腥氣的浪頭拍著岸邊的鵝卵石,濺起的水花裡都裹著河泥。老周剛把木船泊在碼頭,就聽見上遊傳來吵嚷聲,一群村民圍著河灣,指指點點的,見他過來,有人急忙喊:“周師傅!快去看看,剛有個姑娘跳河了!”
老周心裡“咯噔”一下。暴雨後的河水最邪性,水流急得能把石頭卷走,更彆說人了。他抄起鐵鉤跳上船,竹篙往水裡一撐,木船“吱呀”晃著往河心劃。水色越來越暗,到了村民說的跳河處,他低頭往水裡看,隻能看見渾濁的水流打著旋,像張要吞人的嘴。
鐵鉤剛探進水裡半尺,就被什麼東西死死勾住了。那力道大得嚇人,猛地往水下拽,老周攥著鐵鉤的手被拽得生疼,整個人差點撲到船外。“媽的!”他咬著牙往後拽,胳膊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水麵冒起一串渾濁的泡,接著,半張慘白的臉浮了上來。
那是張年輕女人的臉,皮膚白得像紙,沒有一點血色,烏青的嘴唇抿著,一雙眼睛睜得溜圓,黑洞洞的,直勾勾盯著老周。紅裙的領口露在水麵上,被水泡得發脹,顏色卻豔得刺眼,在渾水裡飄著,像一團化不開的血。
“這姑娘不對勁。”老周心裡發毛。撈屍三十年,他知道溺亡者的臉要麼浮腫變形,要麼閉著眼,從沒見過這樣睜著眼、眼神還這麼“亮”的。按規矩,撈起溺亡者要先在船頭燒張紙,算是給死者引路,他掏出火機,剛劃著火,那具屍體突然動了——女人的手猛地抬起來,抓住了他的鐵鉤,指甲縫裡還沾著黑褐色的河泥,指節繃得發白,力氣大得能捏碎木頭,鐵鉤被她抓得“咯吱”響。
老周嚇得魂都快飛了,猛地往後縮手,抄起船槳就往屍體上砸。船槳砸在女人的肩膀上,卻像砸在軟肉上,沒一點聲響。接著,“哢嗒”一聲脆響,女人的脖子突然歪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腦袋幾乎貼到了肩膀上,紅裙的下擺被水流掀開,竟掉出半塊帶血的指甲,落在船板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老周盯著那指甲,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去年他撈起一個淹死的老太太,老太太的手指上就少了這麼一塊指甲,當時他還覺得奇怪,現在看來,這兩塊指甲竟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把屍體拖到岸邊,村裡的人早就散了大半,剩下幾個膽大的幫忙把屍體抬到岸上的草席上。老周沒敢多待,連鐵鉤都忘了收,慌慌張張撐著船回了家。他家就在河邊的小屋裡,牆根下常年浸著水,潮得能長出黴來,可今天,他總覺得屋裡比往常更冷,冷得刺骨。
當晚老周就不對勁了。他躺在炕上,剛閉上眼,就聽見門外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濕鞋在走路。他心裡一緊,抄起枕邊的菜刀走過去,猛地拉開門——門外空蕩蕩的,隻有一攤濕漉漉的水跡,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河邊,水跡裡還沾著幾根紅布絲,和紅裙的布料一模一樣。
他關緊門窗,用木頭頂住門,蒙著被子想睡,卻總覺得腳邊涼颼颼的。迷迷糊糊間,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腳,那觸感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凍得他一哆嗦。他猛地低頭,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紅裙的衣角正從床底下露出來,隨著水流輕輕晃,床底下的地麵上,竟積了一層薄薄的水,正往炕邊漫。
“你到底要乾啥?”老周抄起床頭的桃木劍——那是他師傅傳下來的,暗紅色的木頭上刻著符咒,師傅說過,這劍能鎮住水裡的邪祟。他掀開被子,舉著桃木劍往床底下戳,劍尖剛碰到紅裙,就“滋啦”一聲冒起黑煙,一股焦糊味混著河腥氣飄了過來。桃木劍的劍身上,竟慢慢浮現出一張人臉,正是那個穿紅裙的女人,嘴角還掛著一絲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第二天老周沒敢去河邊,躲在屋裡喝了一上午的酒,可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中午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哭聲,他扒著門縫一看,是村裡的王三,正坐在門口哭,說他兒子早上去河邊摸魚,到現在還沒回來。
老周的心沉了下去。傍晚的時候,有人在下遊的淺灘上發現了王三兒子的鞋,藍色的布鞋灌滿了河泥,鞋幫裡裹著一縷紅布,和紅裙的布料一模一樣。老周知道,是那個鬼找上門了,他師傅當年說過,水鬼要是纏上誰,不找個替死鬼,就不會罷休。
他不能再躲了。當天晚上,他把桃木劍彆在腰上,又揣了師傅留下的護身符,撐著木船往河心劃。河水比白天更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船劃到一半,河水突然變得冰涼刺骨,水麵上飄起一層白霧,白茫茫的,把船都裹住了,連岸邊的影子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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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傳來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在耳邊哭,又像在很遠的地方,“嗚嗚咽咽”的,最後變成了清晰的喊聲:“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老周握著鐵鉤的手直發抖,鐵鉤的柄都被他攥得濕滑。突然,霧裡浮出一個影子,還是那個穿紅裙的女人。這次她沒在水裡,而是站在水麵上,紅裙滴著水,水珠落在水麵上,卻沒濺起一點漣漪。她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隻露出一雙烏青的腳,腳尖朝下,沒沾一點水,就那麼憑空站在霧裡。
“你是三十年前掉河裡的那個?”老周突然想起師傅說過的事。三十年前,青衣河也出過一樁跳河的事,一個穿紅裙的姑娘,因為和人私奔走漏了風聲,被家裡人逼得跳了河。當時的撈屍人撈了三天都沒撈到姑娘的屍體,後來那個撈屍人就瘋了,天天坐在河邊說看見紅裙女人,最後自己跳河淹死了——那個撈屍人,就是他師傅。
女人沒說話,隻是慢慢抬起頭,披散的頭發往兩邊分開,露出了她的臉。老周盯著那張臉,腿一軟,差點坐在船板上——那張臉,竟和他師傅藏在抽屜裡的舊照片上的臉有幾分像!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紅裙,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是師傅年輕時的心上人。
接著,女人的身體開始融化,像冰遇了熱,變成一灘黑水,順著船板往老周身上流。老周想躲,卻動不了,像被釘在了船板上,隻能看著黑水鑽進他的毛孔,渾身變得冰涼,像泡在冰河裡一樣,連呼吸都帶著寒意。
他最後看見的,是女人臉上那抹詭異的笑,還有她手指上戴著的銀戒指——那戒指的款式,和師傅留給她的那枚,一模一樣。
等村裡人發現老周時,他已經死在船上了。他靠在船舷上,手裡還握著鐵鉤,鐵鉤上掛著半塊紅裙布。他的臉慘白如紙,眼睛睜得溜圓,和那個穿紅裙的女人一模一樣,沒有一點生氣。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陳舊的木盒,裡麵裝著他師傅的骸骨,骸骨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銀戒指,和紅裙女人手上的那枚,是一對。
後來再也沒人敢當青衣河的撈屍人了。木船被拴在碼頭,慢慢爛成了碎片,鐵鉤沉到了河底。有人說,每到暴雨過後,霧大的晚上,還能看見河麵上有艘木船,船上站著個穿紅裙的女人,手裡握著鐵鉤,在霧裡飄來飄去,像是在等下一個撈屍人,也在等下一個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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