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鎮的雨,下得綿長而陰冷。
我撐著油紙傘,踩著濕滑的青石板路,拐進一條幽深的巷子。
胡離跟在我身後,九條尾巴小心地蜷在鬥篷下,隻露出一雙警覺的狐耳。
“老板,這地方陰氣好重。”她壓低聲音,爪子不安地撓了撓我的袖口。
是的。我點頭回應,整條巷子彌漫著一股陳舊的腐朽氣,像是時光在這裡停滯了幾十年。
兩側的老宅門楣斑駁,有些門環上還掛著褪色的紅布,顯然許久無人打理。
巷子儘頭,就是周家老宅。
黑漆木門緊閉,門環上落著厚厚的灰。
我抬手叩門,銅環撞擊門板的悶響在空蕩的巷子裡格外刺耳。
無人應答。
胡離的耳朵抖了抖:“裡麵沒人。”
我退後兩步,抬頭看向宅院上方。
二樓的木窗半掩著,窗欞上纏著幾根枯藤,像是許久無人居住。
但剪刀卻在此時微微發燙,暗金碎片上映出一縷微弱的魂息——屋裡有人,或者說,有東西。
“翻牆。”我低聲道。
胡離的尾巴一卷,輕巧地托著我躍上牆頭。
院內的景象讓我眉頭一皺——荒草叢生,青苔爬滿石階,簷下的燈籠早已褪色,被風雨撕成了破敗的紙片。
但正屋的門,卻是虛掩著的。
“吱呀——”
我推開門,一股陳年的黴味撲麵而來。
屋內昏暗,隻有幾縷微弱的光透過破損的窗紙照進來,映出漂浮的塵埃。
正堂的八仙桌上,擺著一盞早已乾涸的油燈,燈旁放著一隻泛黃的信封,上麵落了一層薄灰。
——和紙人給我的那封,一模一樣。
“有人來過。”胡離的爪子輕輕碰了碰信封,“而且,剛走不久。”
我環顧四周,剪刀上的暗金碎片突然劇烈閃爍,映出一幅畫麵——
一個穿長衫的男人坐在桌前,提筆寫信。
寫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將信紙折成紙鶴,放入抽屜。
而後,他起身走向窗邊,望著遠處的山影,久久未動。
畫麵消散,我走向那張桌子,拉開抽屜。
裡麵靜靜躺著一隻紙鶴。
我小心展開,泛黃的紙頁上,是一行未寫完的字——
“青蘅,若你等我……”
後半句,同樣被燒掉了。
胡離湊過來,鼻子輕輕嗅了嗅:“這紙上有血的味道。”
我盯著那半句話,忽然明白了什麼。
紙人的主人,叫青蘅。
而周硯白,或許從未收到她的信。
剪刀上的暗金碎片再次閃爍,這一次,畫麵更加清晰——
青蘅站在院中,手裡捏著一封未寄出的信,眼淚落在紙上。
她最終將信折成紙鶴,放入燭火。火光映著她的臉,淚痕未乾。
而同一時刻,遠在千裡之外的周硯白,正提筆寫下“青蘅,若你等我……”,卻忽然咳出一口血,染紅了信紙。
他們都在等。
卻誰也沒等到對方的消息。
我握緊剪刀,抬頭看向二樓那扇半掩的窗。
“胡離,”我低聲道,“上樓。”
樓梯年久失修,踩上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二樓走廊儘頭是一間書房,門縫裡透出一線微弱的光。
我輕輕推開門。
書房裡,一個男人背對著我,坐在窗邊的藤椅上。
他穿著舊式的長衫,頭發花白,手裡捏著一隻未折完的紙鶴。
聽到動靜,他緩緩回頭。
——那是一張蒼老卻依然清俊的臉,唯獨眼睛,灰暗無光。
“青蘅?”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不確定的顫抖,“是你嗎?”
我站在原地,沒有回答。
他怔了怔,隨即苦笑:“又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