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我見過太多光怪陸離的執念，也漸漸明白。
最難的往往不是那些驚天動地的恩怨，而是藏在日常角落裡，細碎卻磨人的心結。
就像今天午後推門進來的這個女孩。
她叫小禾，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她說想典當。
我看著她，鏡淵之力無聲流轉。
沒有邪祟，沒有怨靈，但她整個人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世界——尤其是看自己。
那層玻璃扭曲了光線，讓她眼中的自己變得笨拙、醜陋、一無是處。
更讓我心頭一動的是，她身上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氣息。
我閉上眼，鏡淵深處泛起漣漪——是那麵古鏡！
很多年前，一位厭倦了映照人心虛偽的鏡靈，在此典當了映照真實的能力。
我當時將它淨化後送入輪回，沒想到今生竟成了眼前這個自卑的少女。
緣分這東西，真是奇妙。
自卑，典當不了。我放輕聲音，像是對待一隻受驚的小鳥，但我們可以試試，幫你擦亮看自己的那麵鏡子。
小禾茫然地抬頭，眼裡有細微的光閃動。
我示意織夢娘。
她指尖輕點，帶著花香的霧氣縈繞住小禾。
女孩漸漸睡去，眉頭卻還蹙著，像是在夢裡也在否定自己。
給她看真實的她。我對織夢娘說。
透過鏡淵，我能到小禾的夢境：她站在灑滿陽光的畫室裡作畫，筆下的色彩鮮活靈動；
她在運動場上奔跑，馬尾辮甩出青春的弧度；
她耐心地給老奶奶指路，側臉溫柔......這些都是被她的自卑濾鏡過濾掉的、真實存在的閃光點。
是時候了。
我取出和光剪。
這把剪刀不是用來剪斷實物，而是剪斷那些扭曲認知的。
金芒如絲，探入小禾的心湖——那裡有無數根緊繃的弦，把扭曲成，把放大成。
哢嚓。第一根弦斷掉，她夢中的自己挺直了背脊。
哢嚓。又一根弦斷掉，夢裡的她終於敢直視他人的目光。
......
每剪斷一根，她眉間的褶皺就舒展一分，夢中的影像也越來越清晰明亮。
最後，夢境裡出現一麵清澈的泉水。
小禾怔怔地望著水中的倒影——那不再是扭曲的形象，而是一個眼神清澈、帶著無限可能的少女。
她伸手觸碰水麵，漣漪蕩開，倒影依舊真實。
這......真的是我嗎？她喃喃自語。
一直都是。我用神念傳遞這句話，隻是那麵鏡子，蒙塵太久了。
當她醒來時，眼神裡的躲閃淡了許多，雖然還帶著羞澀，但已經有了正視的勇氣。
她離開時，背挺直了些，腳步也輕快了。
我知道，真正的改變需要時間，但至少，她心裡的那麵鏡子，已經擦亮了一角。
就在這時，角落多寶閣上傳來細微的嗡鳴。
我轉頭看去——那麵早已被遺忘的、布滿灰塵的古銅鏡，竟泛起了溫潤的光暈，鏡麵上一道古老的裂痕，似乎彌合了一絲。
我忍不住笑了。當年古鏡典當，是因看儘虛偽而心灰意冷；
今日它的轉世之身重拾，是因獲得勇氣而心生喜悅。
這一舍一得，跨越輪回，竟是它自我的圓滿。
往生簿上，關於古鏡的那一頁悄然浮現新圖：一麵古鏡映照出一朵綻放的小花，旁邊添上一行小字——破妄見真，鏡台自明。輪回有續，老鏡重圓。
我輕輕合上往生簿。
窗外夕陽正好，又是一個平凡卻溫暖的日子。
這樣的故事，或許不夠驚心動魄，但正是這些細微的光亮，讓執念當鋪的存在，有了更溫暖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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