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鎮往南,有個叫靠山屯的小村子。
屯裡有個流傳了不知多少輩的老規矩——女人梳頭,得在太陽落山前。
若是晚上梳頭,尤其是用那把傳了好幾代的、齒密木沉的老木梳,就得格外當心。
規矩有三:其一,梳頭時若感覺梳子被頭發纏住,格外滯澀,莫要硬拽,得輕輕理順;
其二,梳著梳著,若發現梳下來的頭發比自己平日掉的多了許多,且那些頭發像是活物般微微蜷曲扭動,需立刻停下,將梳子用紅布包好,壓在灶王爺神像底下鎮一夜;
其三,也是最要緊的一條,倘若從鏡子裡看見,身後多了一個拿著梳子、給你梳頭的人影,而屋裡明明隻有你一個……那就絕不能回頭,也不能應聲,得當即折斷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屋子。
這規矩,屯裡的姑娘媳婦們從小聽到大,但真往心裡去的,也沒幾個。
畢竟,一把梳子能有多大邪性?
靠山屯有個姑娘,叫秀娟,是屯裡出了名的俊俏姑娘,也是一等一的倔脾氣。
她有一頭烏黑油亮、長及腰際的好頭發,平日最愛惜不過。
她娘留下的遺物裡,就有一把據說是姥姥的姥姥傳下來的老木梳,紫檀木的,沉甸甸,梳齒密實,泛著暗紅的光澤。
秀娟常用它梳頭,覺得隻有這把老梳子,才配得上她這一頭青絲。
這年開春,秀娟說了門親事,是鄰村瓦匠家的後生,人挺踏實。
秀娟心裡歡喜,忙著給自己繡嫁衣,常常熬到深夜。
這天晚上,她又點著油燈在炕上繡花,坐得久了,脖子發僵,一頭長發也有些亂了。
她便拿起那把紫檀木梳,對著炕桌上那麵模糊的銅鏡,慢慢梳理起來。
窗外月明星稀,屋裡隻有油燈劈啪作響和梳子劃過發絲的窸窣聲。
梳著梳著,秀娟微微蹙起了眉。
今晚這梳子,似乎格外澀滯,老是纏住頭發,扯得頭皮微微生疼。
她想起老規矩裡的第一條,便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理順。
可那滯澀感非但沒減輕,反而越來越重。
梳齒像是長出了倒鉤,死死勾纏著她的發絲。
她有些煩躁,正想用力,無意間低頭一看,心猛地一跳——落在膝上、梳下來的頭發,比平日多了數倍不止!
而且,那些青絲在昏黃的燈光下,竟像是有了生命般,極其細微地、緩慢地蜷曲蠕動著!
秀娟的手僵住了,心裡發毛,想起了第二條規矩。
她猶豫著,是不是該停下,去找紅布。
可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銅鏡。
銅鏡磨得不算光亮,人影有些模糊。
但她清晰地看到,鏡子裡映出的,不隻是她自己。
在她身後,炕沿的陰影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坐著的人影!
看那輪廓,像也是個女人,穿著一身舊的、顏色深暗的衣裙,手裡也拿著一把梳子,正一下一下,模仿著她的動作,給空氣梳著頭!
那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臉,但秀娟能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視線,正透過鏡子的反射,牢牢地釘在她的後背上!
第三條!
秀娟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