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鎮子臨著一條廢棄的古運河,早年漕運興盛時,南來北往的戲班子、雜耍藝人常在此停靠。
鎮尾有間早已荒廢的“錦繡班”戲樓,據說民國時一場大火,燒死了台柱子青衣和她最寶貝的一箱行頭,自那以後就邪門得很,沒人敢再去。
我小時候調皮,和幾個玩伴把那裡當成了秘密基地。
戲樓裡蛛網密布,殘破的戲服、腐朽的刀槍把子散落一地,空氣裡總有股燒糊木頭和灰塵混合的怪味。
最瘮人的是後台角落那個上了鎖的舊戲箱,據說是那青衣的遺物。
那年夏天,我們打賭誰敢在裡麵過夜。最後隻有我和大壯留了下來。
午夜過後,戲樓裡風聲嗚咽,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唱戲。
大壯慫了,溜了回去。
我逞強沒走,蜷在還算完整的後台一角,借著手電光看書壯膽。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一陣極輕微的“哢噠”聲。
循聲望去,聲音竟來自那個上了鎖的舊戲箱!我汗毛倒豎,握緊手電照過去——箱子沒動,但那老舊的銅鎖,不知怎地,竟然自己彈開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過去。
箱子裡沒有想象中的戲服,隻有一個尺餘長的木偶。
那木偶是個旦角模樣,雕刻得極其精美。
臉龐瑩白,柳葉眉,丹鳳眼,點著朱唇,栩栩如生,幾乎能感到她在呼吸。
身上穿著件雖已褪色但依然能看出昔日華美的蘇繡戲服,水袖飄逸。
她的關節用極細的絲線連接,活動自如。
我一下子被迷住了,忘了恐懼,小心翼翼地將她捧了出來。
木偶入手冰涼,帶著一股陳舊的脂粉香氣。
就在我端詳她的時候,似乎看到她那用細墨點出的瞳孔,微微動了一下,閃過一絲活人的光彩。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把她扔出去。
但再看時,又隻是個無比精致的木偶。
我心想肯定是自己眼花了,這木偶太美,簡直是藝術品。貪念一起,我將她偷偷藏進懷裡,帶回了家。
我把木偶藏在床下的舊木箱裡,給她起了個名字叫“雲娘”。
起初一切正常,我甚至覺得自從得了她,運氣都變好了,幾次小考都出乎意料地拿了高分。
但很快,怪事就來了。
我開始頻繁地做夢。
夢裡總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戲台後台,一個穿著戲服、背影窈窕的女子在對鏡梳妝,嘴裡哼著婉轉卻聽不清詞的戲文。
我想看清她的臉,她卻從不回頭。
家裡也出現了異狀。
母親總說夜裡聽到我房間有人輕輕走動,還有細微的、像是磨牙的聲音。
我養了多年的老貓,一進我房間就渾身炸毛,淒厲地叫喚,再也不肯靠近。
直到那個周末的下午。我午睡醒來,迷迷糊糊聽到屋裡有人唱戲!
聲音清越哀婉,唱的是《牡丹亭》裡的遊園驚夢。
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聲音……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我顫抖著趴下,掀開床單往裡看——
那個木偶“雲娘”,不知何時自己從箱子裡出來了!
她靠牆站著,水袖微垂,頭顱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姿態微微歪著。
雖然沒有動,但那唱戲聲,分明就是從她那個方向幽幽傳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衝出房間,語無倫次地跟父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