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陳家的“三蒸三釀”古法黃酒,在十裡八鄉是頭一份的招牌。
酒色橙黃透亮,入口綿柔,後勁卻醇厚如山。
祖上傳下的酒坊後院,有一口世代專用的“老龍井”,井水清冽甘甜,說是連著地脈靈泉,離了這水,就出不了陳家酒的魂兒。
但釀酒行當,規矩比酒曲還多。
太爺爺是掌缸的老師傅,他常掛在嘴邊的一條鐵律就是:“釀酒不沾血,沾血不成酒。”
尤其忌憚女子天葵和牲畜鮮血衝撞酒缸,說是會引動“酒煞”,壞了酒性,甚至招來不乾淨的東西。
更有一條秘而不宣的禁忌——絕不能用那“老龍井”的水,去清洗任何沾血之物。
我堂哥陳青,是這一代裡最有天賦的,嗅覺味覺極其敏銳,太爺爺把他當接班人培養。
但他年輕氣盛,總覺得老規矩是束縛,私下裡沒少嘀咕:
“都啥年代了,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酒好喝不就完了?”
這年秋末,家裡最大的一缸準備窖藏十年的“狀元紅”即將封缸。
就在這時,堂嫂娘家出了急事,她匆忙間在酒坊後院宰了隻老母雞準備帶走,不小心將雞血濺到了那口“老龍井”的井沿上,幾滴血珠甚至順著石縫滲了下去!
她當時沒太在意,用水衝了衝就走了。
堂哥那天負責最後的調兌,心神不寧間,也沒留意井沿上那沒完全衝淨的淡淡血痕,照常取了井水,注入那缸“狀元紅”中,完成了封缸前的最後一道工序。
封缸儀式本該在吉時進行,但那天偏偏諸事不順,拖到了日落西山。
太爺爺看著西沉的血色殘陽,眉頭擰成了疙瘩,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隻得硬著頭皮主持封缸。
厚重的青石板蓋上酒缸,用三合土密封嚴實。
就在儀式完成的刹那,院子裡那棵百年老桂花樹,無風自動,葉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一股若有若無的、不同於酒香的甜腥氣,開始在後院彌漫。
太爺爺臉色驟變,快步走到那口老龍井邊,俯身仔細嗅了嗅,又用手沾了點井沿殘留的水漬,放在鼻尖一聞,頓時麵如死灰:
“井水……沾了血腥!壞了!壞了根基了!”
他猛地看向那缸新封的“狀元紅”,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怪事,從那天晚上就開始了。
先是酒窖裡傳來“咚……咚……”的悶響,像是有人在裡麵用拳頭捶打酒缸。
守夜的老夥計壯著膽子去看,聲音又沒了,隻覺得酒窖裡比往常陰冷許多,那缸新封的“狀元紅”周圍,寒氣最重。
接著,家裡養的幾隻大酒壇子用來拌酒曲的陶缸),接二連三地無故破裂,裡麵還沒用完的酒曲散發出一股酸腐氣。
堂哥陳青也開始不對勁。
他變得焦躁易怒,眼神時而恍惚時而凶狠。
身上總帶著一股洗不掉的、混合著酒氣和淡淡血腥的味道。
他夜裡總做噩夢,夢見那口老龍井裡湧出猩紅的血水,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在井邊對他招手。
更邪門的是,那缸被封死的“狀元紅”,明明是新酒,窖裡其他酒缸都沁著涼意,唯獨它,缸壁摸上去總是溫熱的,甚至有些燙手!
偶爾把耳朵貼上去,能聽到裡麵不是酒液發酵的“咕嘟”聲,而是像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低語。
太爺爺知道,這是“酒煞”被引動了,那缸酒已經“活”了,或者說,裡麵滋生了不該有的東西。
他試圖用祖傳的法子安撫,在酒窖四角埋下雷擊木,貼上鎮煞符,但效果甚微。
一個月後的滿月之夜,恐怖達到了頂點。
半夜,全家都被酒窖裡傳來的巨大撞擊聲驚醒!
那聲音不再是悶響,而是如同巨錘砸缸,伴隨著陶瓷碎裂的刺耳聲響!
眾人提燈趕到酒窖,隻見那缸“狀元紅”所在的角落,一片狼藉!
厚重的青石板缸蓋被從內部撞得粉碎,缸體也裂開一個大洞,暗紅色的、粘稠如血的“酒液”正從破洞中汩汩湧出,流淌滿地!
那根本不是酒!那液體猩紅刺目,散發著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一種詭異的、類似酒精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