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靠山吃山,老一輩的獵戶、藥農,都有些不成文的規矩。
其中一條便是:
獨自進山,若聽見有人貼著你耳朵根子說話,叫你名字,或是告訴你哪兒有寶貝,千萬彆應聲,更彆回頭。
那不是山風,不是幻覺,是山裡修成了氣候的“東西”在使壞,我們那兒管這叫“耳中語”。
這東西邪性,它不直接害你,而是用話引你,惑你心神。
它可能變成你熟人的聲音,說你家裡出了急事,催你慌不擇路掉下懸崖;
也可能用金銀財寶誘惑你,把你引進迷魂氹,困死在裡麵。
村裡的老光棍孫大腳,年輕時是出了名的膽大,也是個強種,不大信這些。
他常吹噓:“老子在山裡撞見的邪乎事兒多了,哪個能動我分毫?都是自己嚇自己!”
那年秋末,他為了多打些皮子賣錢,好過年,獨自一人鑽進了最深的黑熊嶺。
嶺裡林木遮天蔽日,幾步外就看不清東西。
孫大腳憑著經驗,倒也沒迷路,隻是運氣不好,轉悠了大半天,也沒碰到什麼像樣的獵物。
眼看日頭偏西,林子裡光線愈發昏暗。
孫大腳心裡正煩躁,忽然,一個極細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像條冰冷的小蛇,倏地鑽進了他的左耳:
“大腳……大腳哥……”
聲音又輕又媚,帶著點羞澀,竟有幾分像村裡早些年嫁出去的那個、他年輕時偷偷喜歡過的姑娘杏花的聲音!
孫大腳渾身一僵,汗毛瞬間立了起來。
他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四下張望。周圍隻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和偶爾的鳥鳴。
“幻覺?”
他喘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可沒走幾步,那聲音又來了,這次更近了,仿佛就貼在他耳廓上,氣息似乎都吹到了他的皮膚上,涼颼颼的:
“大腳哥……彆往前走了……右邊,右邊那個山窩子裡……有頭受傷的傻麅子……腿瘸了……趴在那兒動不了哩……快去……抓住了……能賣好些錢……”
聲音帶著一種急切的、為他著想的意味。
孫大腳的心怦怦直跳。
傻麅子?受傷的?這要是真的,可是送上門的橫財!
他下意識就往右邊那個黑黢黢的山窩子望去。
那地方地勢低窪,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和灌木,看起來確實像個能藏東西的地方。
理智告訴他,這很可能是“耳中語”在作怪。
可那聲音太像杏花了,而且描述的如此具體……萬一是真的呢?
貪念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
他猶豫著,腳步不由自主地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朝著那個山窩子慢慢摸去。
“對……對……就在那兒……草最深的地方……我看見它的腿在流血哩……”
耳中的聲音繼續蠱惑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孫大腳撥開層層荊棘和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
越往裡,光線越暗,空氣也越發潮濕陰冷,帶著一股腐葉和土腥混合的怪味。
他握緊了手中的獵叉,手心全是冷汗。
突然,他腳下一空!
“哢嚓!”
一聲脆響,他踩斷了幾根掩蓋在落葉下的枯枝,整個人失去平衡,猛地向下墜去!
那下麵根本不是實地,而是一個被雜草巧妙偽裝起來的、不知多深的坑洞!
“啊——!”
孫大腳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便重重摔落在坑底,右腳踝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肯定是扭傷了,獵叉也脫手飛了出去,不知掉到了哪個角落。
坑底陰暗潮濕,散發著濃烈的黴味和……某種野獸巢穴的腥臊氣。
他忍著劇痛,抬頭望去,洞口離地約有一丈多高,四周是滑不溜秋的土壁,長滿了濕滑的苔蘚,根本爬不上去。
而就在這時,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這一次,不再偽裝,充滿了戲謔和冰冷的惡意:
“嘻嘻……傻大個……真好騙……哪有什麼傻麅子……這裡是俺家的廚房哩……餓了好幾天……可算有肉送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