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兒的老話,除了莫回頭、莫應聲,還有一句叫“莫學鬼哨音”。
說的是山裡有種特殊的哨聲,不是人吹的,也不是鳥獸叫的,那聲音空靈幽怨,調子拐著詭異的彎,能穿透骨髓,直抵人心底最深處。
老人們管這叫“鬼哨”或“喚魂哨”,說是山裡的精怪,或是枉死的怨魂,用這種哨聲來引誘活人,勾走魂魄。
尤其是夜裡,萬籟俱寂時,若聽見這種哨聲,得立刻捂住耳朵,心裡默念祖宗名號,千萬不能跟著那調子哼,更不能學著吹。
一旦應和了,你的魂兒就跟那哨聲產生了聯係,輕則失魂落魄,大病一場,重則魂兒就被勾走,成了那吹哨東西的奴仆,或是被引入絕境,再也回不來。
放牛娃水生,就差點應了這“喚魂哨”。
水生是個膽大的孩子,爹娘死得早,跟著瞎眼的奶奶過活,七八歲就開始給村裡富戶放牛。
他常年在山腳下、河穀邊轉悠,對那裡的溝溝坎坎熟得很,也聽慣了各種鳥叫蟲鳴,從沒怕過。
那年夏天,天氣異常悶熱。
水生把牛趕到村後月亮灣的河穀裡吃草,自己找了棵大柳樹,在樹蔭下打盹。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
那聲音,初聽像是風吹過空竹管,嗚嗚作響。但仔細聽,又不一樣。
它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時高時低,時緩時急,調子悲悲切切,幽幽怨怨,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在哭泣,又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女子在低訴。
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感覺在東邊的山坳裡,一會兒又好像在西邊的蘆葦蕩中。
水生從沒聽過這種聲音,好奇心大起。他站起身,踮著腳,循著聲音的方向張望。
河穀裡靜悄悄的,隻有牛兒偶爾甩動尾巴驅趕蚊蠅的聲音,和那詭異的哨聲在空氣中纏繞。
他想起奶奶的告誡:“娃啊,在河邊、山腳,聽見沒聽過的怪聲,尤其是像吹哨子的,千萬彆搭理,趕緊帶著牛回家!”
可水生畢竟年紀小,又被那從未聽過的奇異調子勾住了魂。
他覺得這聲音雖然有點怪,但還挺好聽,不像害人的樣子。
他心想:“莫非是啥新來的鳥兒在叫?”
那哨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意,調子一變,變得更加婉轉,甚至帶上了幾分親昵和引誘的意味,仿佛在說:“來呀……過來呀……陪我玩……”
水生鬼使神差地,不自覺地跟著那調子,輕輕哼了起來。
他這一哼,那哨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明顯的興奮!
調子也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不遠處的蘆葦叢後麵!
水生徹底被迷住了,忘了奶奶的話,忘了回家的時辰,一步步朝著蘆葦叢走去。
撥開茂密的蘆葦,後麵是一片臨水的淺灘。
淺灘上空無一人,隻有河水靜靜流淌。那哨聲,此刻仿佛就在他耳邊吹響!
水生更加疑惑,四下尋找。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水麵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裡,他身後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濕漉漉的、分不清顏色衣服的人影,身形模糊,正湊在他的耳邊,鼓著腮幫子,似乎在用力吹著什麼——而那詭異的哨聲,正是從“它”那裡發出的!
水生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回頭!
身後空空如也,隻有蘆葦在風中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