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比田埂上的野草還密實。
其中有一條,走夜路的人尤其要牢記:
荒郊野外,三更半夜,要是聽見背後有人喊“借個火”,點煙也好,照路也罷,千萬不能回頭,更不能把火種遞過去。
老人們說,那深更半夜在野地裡遊蕩的,未必是人。
你回了頭,泄了肩頭的陽火,它就可能趁機貼上來;你遞了火,就等於和它結了“陰契”,它就能順著那點火光,一路跟你回家。
跑長途的貨車司機大劉,常年在外麵跑,對這些神神叨叨的規矩,向來是嗤之以鼻。
他仗著年輕火力壯,又開著鋼鐵大家夥,覺得什麼牛鬼蛇神都得靠邊站。
這天夜裡,他送完一車貨,急著趕回程,抄了近路,拐上了一條年久失修的老省道。
這路一邊是黑黢黢的山林,一邊是亂石灘,路燈早就壞了個精光,隻有他車頭兩盞大燈,像兩把利劍,劈開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開了不知多久,車子突然“吭哧”幾聲,猛地一頓,熄火了。
“媽的!”
大劉罵了一句,下車檢查。
是油路出了毛病,三更半夜,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自己動手。
他拿出工具箱,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趴在車底下搗鼓。
山裡的夜風,又冷又硬,吹得他直打哆嗦。
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亂石縫隙發出的嗚咽聲,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哭泣。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飄飄忽忽的,從車尾後麵的黑暗裡傳過來:
“師傅……借個火……”
那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和陰冷。
大劉心裡“咯噔”一下,手裡的扳手差點掉地上。
這鬼地方,怎麼會有人?
他想起老輩人說的“借火”禁忌,頭皮有點發麻。
他沒敢回頭,也沒吭聲,隻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想著趕緊修好離開。
“師傅……行行好……就借個火……點根煙……”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似乎近了一些,仿佛就貼在他車尾後麵。
大劉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咬咬牙,依舊不回頭,悶著頭擰螺絲。
“唉……”
那聲音歎了口氣,帶著濃濃的失望,隨即,大劉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像是腳拖在地上走的“沙沙”聲,繞過了車尾,似乎往副駕駛那邊去了。
大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順著額角流下來。
他死死盯著車底下的陰影,耳朵豎得老高。
“沙沙”聲在副駕駛門外停住了。
然後,是“篤、篤、篤”三聲,極其緩慢、像是用指關節敲擊車窗玻璃的聲音。
大劉猛地抬頭!
透過副駕駛的車窗,他看到一張臉,貼在玻璃上!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