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七年,漳河大水,衝了龍王廟,也衝垮了河西村外的老墳崗。
雨水退去,淤泥裡露出不少森森白骨,還有幾口被衝散架的薄皮棺材。
村裡膽大的後生王老五,被村長派去收拾殘局,把衝散的骨頭撿回來,找個地方重新埋了,免得晦氣。
王老五提著個破筐,在泥濘的墳崗裡深一腳淺一腳,嘴裡罵罵咧咧。
他專挑那些看著還成型的、沒沾太多泥的骨頭撿,琢磨著趕緊完事好回去喝酒。
就在他扒拉一堆爛棺材板時,手指突然觸到一個硬物,冰涼刺骨。
扒開淤泥一看,竟是個一尺見方的黑漆木匣子,匣子密封得極好,大水也沒衝開。
匣子上沒有鎖,卻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的符文,看著就邪性。
王老五心裡有些發毛,但貪念一起,便壓過了恐懼。
他尋思著,埋在這老墳崗裡的東西,指不定是前朝哪個大戶的陪葬寶貝。
他左右看看無人,便把匣子揣進懷裡,胡亂撿了幾根骨頭交差,剩下的活兒也不乾了,急匆匆跑回了家。
回到家,他插上門閂,迫不及待地撬開了木匣。
沒有想象中的金銀珠寶,匣子裡隻有一枚顏色暗沉、觸手冰涼的骨質印章,印章旁邊,壓著一張疊得整整齊齊、顏色發黃的舊帛書。
王老五識字不多,勉強認得帛書抬頭的三個大字——拾骨契。
下麵是小字,寫著些晦澀難懂的詞句,什麼“拾骨者,承其因果”,什麼“以精血為引,可通幽冥”,什麼“一諾既出,骸骨為證”。
帛書最後,是一段空白的落款,旁邊畫著一個詭異的手印。
王老五看得雲裡霧裡,隻覺得那骨質印章入手沉重,雕工古怪,不像凡物。
他心想,或許這印章是個古董,能值幾個錢。
至於那帛書,他隨手塞回了匣子底下,沒再理會。
怪事就從這天晚上開始。
先是王老五睡覺總覺得冷,蓋兩床厚被子也哆嗦,仿佛身邊躺著一塊冰。
接著,他夜裡總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像是有人在來回踱步,出去看卻空空如也。
他家的看門狗,平日裡凶得很,那幾天卻夾著尾巴,縮在窩裡嗚嗚低吠,不敢出來。
王老五心裡發虛,想起那個匣子和帛書,覺得邪門,想把它扔回墳崗去。
可每當他生出這個念頭,那枚放在枕邊的骨質印章就變得異常冰冷,凍得他耳朵生疼。
而且,他發現自己開始倒黴,走路摔跟頭,喝水噎嗓子,去賭錢更是輸得底朝天。
這天,同村的趙寡婦找上門來,哭得眼睛紅腫。
她兒子得了怪病,渾身長滿流膿的瘡,縣裡郎中都瞧不好,說是惹了臟東西,讓準備後事。
趙寡婦走投無路,聽說王老五得了墳崗裡的古怪匣子,死馬當活馬醫,跑來求他。
“老王兄弟,聽說你得了高人留下的東西,求求你發發善心,救救我兒吧!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趙寡婦跪在地上磕頭。
王老五本想拒絕,他可不想再沾那邪門東西。
但看著趙寡婦淒慘的樣子,又想起自己近日的倒黴,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那帛書上不是寫著“以精血為引,可通幽冥”嗎?會不會……
貪念和一絲僥幸心理占了上風。
他扶起趙寡婦,故作高深:“嫂子彆急,我試試看,成不成,不敢保證。”
他回到屋裡,拿出那個黑匣子,取出帛書,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目光落在了最後那個空白落款和手印上。
他咬破自己的中指,擠出一滴血,顫巍巍地按在了那個手印上。
血珠接觸帛書的瞬間,竟像被吸進去一樣,迅速消失不見。而那個空白落款處,緩緩浮現出兩個扭曲的紅色字跡——王五。
與此同時,那枚一直冰涼的骨質印章,突然變得溫熱起來。
王老五又驚又喜,覺得這“寶物”認主了。
他拿起印章,學著廟裡和尚的樣子,胡亂在黃表紙上蓋了一下,交給趙寡婦:“拿回去,化水給孩子喝了。”
趙寡婦千恩萬謝地走了。
王老五心裡七上八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誰知第二天一早,趙寡婦就提著雞蛋籃子來了,滿臉喜色,說她兒子喝了符水,當晚膿瘡就結了痂,能下地喝粥了!
消息傳開,村裡人都說王老五得了仙緣,有了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