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白山支脈的深處,有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落,叫啞巴嶺。
村子名字聽著駭人,情況也確實如此——村裡祖祖輩輩,幾乎沒人能正常說話,不是天生的聾啞,而是仿佛被什麼東西掐住了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他們交流全靠手勢和寫在沙土上的簡單符號。
關於村名的來曆,老人口耳相傳著一個恐怖的傳說。
據說清朝乾隆年間,村裡人的祖先為了躲避戰亂,遷居到此。
當時這裡還不叫啞巴嶺,山裡物產豐饒,村民能歌善舞,尤其擅長一種古老的多聲部民歌“嶺上調”,歌聲高亢嘹亮,能穿雲裂石。
然而,他們驚擾了山裡一位“山魈爺”。
那山魈爺非神非仙,而是一種極古老的精怪,以聲音為食,尤愛人聲。
它厭煩了村民的喧鬨,更嫉妒那美妙的“嶺上調”,便降下詛咒:凡在此地大聲言語、尤其是唱歌者,便會立刻失聲,且詛咒會延及子孫。
起初有人不信邪,結果當場成了啞巴。
從此,村民們再不敢輕易開口,一代代下來,便成了真正的“啞巴嶺”。
唯有村裡的“守山人”,掌握著一種與山魈爺溝通的、無聲的儀式,才能在特定時辰,以極低的氣音進行必要的祈禱,換取山裡的微薄產出。
如今的老守山人,是七十多歲的阿木爺。
他臉上溝壑縱橫,眼神渾濁卻銳利,能讀懂風的聲音、雪的痕跡,以及……山的情緒。
這年初冬,一隊由省城來的民俗學者打破了村子的寂靜。
帶隊的陳教授,是個斯文的中年人,致力於搶救瀕危的民間文化。
他不知從哪本古籍裡查到啞巴嶺和“嶺上調”的記載,認定這是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執意要進山記錄。
阿木爺得知他們的來意,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他拚命比劃,喉嚨裡發出焦急的“嗬嗬”聲,指向後山的方向,又做出捂住嘴巴、驚恐萬狀的表情,最後連連擺手,
意思是:去不得!唱不得!要招禍!
陳教授的學生小林,一個充滿朝氣的年輕姑娘,不以為然地對陳教授說:
“老師,我看就是愚昧的迷信。都什麼年代了,還信山裡有吃聲音的妖怪?說不定是某種特殊的地質環境或者遺傳病導致的集體失語,我們應該用科學來解釋。”
同行的當地向導也麵露難色,勸道:
“陳教授,阿木爺說的是真的!祖祖輩輩都這麼傳!後山那地方邪性,我們平時打獵都不敢深入,更彆說唱歌了!”
陳教授扶了扶眼鏡,語氣溫和卻堅定:
“正因為有這些傳說,才更顯其文化價值。我們隻是去做學術記錄,小心一些,不喧嘩就是了。如果能揭開‘嶺上調’和失語之謎,對學術將是巨大貢獻。”
阿木爺見勸阻無效,絕望地閉上眼睛,佝僂的身軀仿佛又縮水了一圈。
考察隊還是出發了。
阿木爺沒有跟去,他隻是站在村口,望著他們消失在進山的小路上,渾濁的老眼裡充滿了深深的憂慮。
進入後山深處,林木愈發幽深,光線暗淡,連鳥鳴蟲叫都稀少得可憐,一種死寂般的氛圍籠罩著四周。
陳教授和小林卻很興奮,他們根據古籍指引,找到了一處位於山穀腹地、布滿奇怪孔洞的岩壁,據記載,這裡就是當年村民唱“嶺上調”的最佳地點,特殊的結構能產生奇妙的回音。
“老師,這裡結構太棒了!難怪能產生那麼美的和聲!”
小林激動地壓低聲音,但還是忍不住掏出錄音設備,
“我們試試能不能錄到點自然音效。”
陳教授也仔細觀察著岩壁,嘖嘖稱奇。
就在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極其縹緲的哼唱聲,不知從哪個方向飄了過來。
那調子古老而奇異,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涼和……誘惑力。
像是殘破的記憶碎片,引誘著人去補全它。
“聽!老師你聽!”
小林激動地抓住陳教授的胳膊,“是‘嶺上調’的殘腔!古籍裡記載過這個起調!”
陳教授也側耳傾聽,臉上露出迷醉的神情:“沒錯!是這個味道!太神奇了!這一定是特殊的岩壁結構,在特定風向下的自然發聲!”
那哼唱聲斷斷續續,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小林完全被學術發現的興奮衝昏了頭腦,她看著錄音設備裡微弱的信號,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