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武離開實驗室，金屬門在身後發出沉重的合攏聲。他揉了揉眉心，指尖還殘留著使用能力後的酥麻感。走廊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在地麵投下狹長的影子。
“林教授應該能搞定後續吧。”他低聲自語，靴底蹭過地麵的防滑紋路，發出細碎的聲響。基地的通道像條冗長的巨蟒，兩側的金屬牆壁上每隔幾米便掛著一幅手工繪製的布質橫幅，暗黃色的粗麻布上用紅漆寫著端正的標語，字跡因反複塗刷而微微凸起。這些橫幅被鐵絲牢牢固定在牆麵上，邊角雖有些許磨損，卻依舊保持著整齊的褶皺，看得出是經過精心維護的。
李天武轉了個彎，忽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青草氣息，混著濕潤的泥土味，這在封閉的地下基地裡太過罕見，他不禁放緩腳步，順著氣味拐進一條標有種植區的岔路。
種植園的入口處掛著厚重的塑膠門簾，李天武掀開時，一股溫熱的濕氣撲麵而來。眼前是成片的透明培養棚，棚內的植物在ed補光燈下舒展著葉片，青翠欲滴。他之前就有些不解，在資源循環機普及的世界，大部分食物都能通過合成獲得，沒想到這個地下基地竟還有著傳統種植園區。
“可能是為了穩定人心吧。”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番茄藤，指尖觸到絨毛般的質感。地下基地的種植區彌漫著濕潤的草木氣息，ed補光燈在葉片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恍惚間讓他想起地表廢棄植物園裡，那些被喪屍啃斷的玫瑰莖稈。
李天武抬腳走進種植區深處，靴底碾過灑水車漏出的水痕。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座覆著薄霧的種植棚前駐足，竹製棚架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負責人：林怡”幾個字被苔蘚侵蝕得有些模糊。他盯著木牌邊緣的鋸齒紋路，心中忽然跳出個念頭：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兜邊緣，他忽然想起實驗室裡那枚扭曲的婚戒，內圈刻著的“y&y2020.5.20”。一個y是陸遠的話，那麼這裡應該就是另一個y......
李天武的目光透過培養棚的玻璃，看見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女人正彎腰侍弄蔬菜。她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袖口挽起露出纖細的手腕，動作輕柔地為幼苗鬆土。在她身側的竹籃裡，整齊碼放著幾塊包裝簡陋的壓縮餅乾，包裝紙上印著早已停產的卡通圖案。
“陸遠的妻子嗎？”李天武想起林教授的話，種植棚的塑料門簾發出沙沙的輕響，李天武這才驚覺自己竟已推門而入。
女人聞聲抬頭，目光與他相撞。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帶著幾分常年勞作的疲憊，卻依然清澈。李天武認出她就是資料庫照片裡的林怡。
“你是來的參觀的嗎？”林怡直起腰，摘下手套走向門口，“要不要嘗嘗我自己種的菜？比合成食品新鮮些。”
李天武愣了愣，看著她遞來的番茄，表皮泛著自然的光澤，新鮮的水珠在ed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他忽然想起培養艙裡顫動的肉瘤，想起林教授白發下顫抖的額頭，某種介於歎息與感慨之間的情緒在胸腔裡輕輕晃了晃。
林怡看著他的表情，輕輕笑了：“很久沒人願意吃這些老古董了。大家都說有循環機就夠了，可我總覺得……”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南瓜藤上，“土地裡長出來的東西，才是真實存在的。”
林怡見他吃得認真，又低頭撥弄起幼苗：“上個月有個孩子問我，番茄為什麼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是綠·色的，還有的是黃色的，我說因為它們的品種了，可那孩子說，循環機裡的製造的番茄醬都是紅色。”她的指尖撫過葉脈，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天氣，“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他們連植物都沒怎麼見過，卻要在課本裡背‘鋤禾日當午’。”
李天武沉默地咀嚼著番茄，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種植區的瑣事：哪種菜適合在ed燈下生長，雨季時如何控製濕度，還有上個月有株辣椒苗突然開花，惹得整個基地的孩子都跑來看。她的聲音柔和而平靜，仿佛在訴說著某個與末世無關的平行世界。
李天武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指尖的番茄汁漸漸乾涸。
“循環機確實能造萬物。”他擦了擦指尖的汁液，目光掃過整齊排列的培養棚，“但程序算不出土壤的濕度，也造不出……”他頓了頓，看著林怡將一塊餅乾輕輕放在番茄藤旁，餅乾與泥土接觸時發出細碎的輕響，“造不出等待種子發芽的耐心。”
林怡忽然笑了，指尖撫過幼苗的葉脈：“陸遠總說我固執。”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談論某個普通的工作日，“但你看，這裡每年都會結出新的果實。”她抬頭看向采光窗，模擬陽光正緩緩轉為黃昏的暖色調，在她發梢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而有事事就像這些種子，隻要埋在土裡，總有破土發芽到結果的一天。”
李天武的喉嚨微微顫動了一下，想要對她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該走了。”他將手中的番茄蒂輕輕地扔進了桶裡，金屬桶底發出了一陣空洞的回響。
李天武轉身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她輕柔的聲音，像是在補充什麼：“你是地表回來的吧？我在父親之前的那份報告裡看到過。你有在上麵見過我的丈夫嗎？他叫陸遠，是研究員，三年前在地表執行任務時失蹤了。基地說他可能……”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乎微不可聞，“但我總覺得他會回來，你說呢？”
李天武的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隻是抬起手隨意地揮了揮，像是在安慰她，“會的，他正在努力趕回來。”然後他繼續邁步向前走去，“我不也是從那裡回來的嗎？”
“龍國人總喜歡在空地裡種些什麼。”他低聲嘟囔著走過塑膠門簾，舌尖還殘留著番茄的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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