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粗糙的橋洞石壁上,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溫柔地按壓、撫平,最終拚湊成三個古樸而溫潤的文字——
王阿婆。
這字跡並非墨水或雕刻,而是由無數細密到極致的掌紋拚疊而成,像是有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中,用自己的體溫,一筆一畫,將這個名字生生烙印在了冰冷的石頭上。
林小滿蹲下身,動作輕緩得像是在對待一件初生的活物。
他的指尖,帶著一絲敬畏,輕輕觸碰在那三個字上。
一股熟悉的溫熱感傳來,腕上那古書卷紋身,信仰之書的第九道門扉,隨之微微發燙,卻並未如往常般劇烈震動。
他瞬間明了。
這是地脈在回應。
更是新巴比倫城中,那千千萬萬顆心臟在同一瞬間,對一個逝去老人的集體默念,被這片蘇醒的大地聽見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轉身,在那隻破舊的木箱最底層,取出了一隻邊緣磕掉了幾塊瓷的白色搪瓷杯。
杯身上,一朵紅色的牡丹花已經褪色,卻依舊頑強。
這是當年,王阿婆看他眼饞,硬塞給他的,說“小滿啊,拿著,喝水都能多幾分喜氣”。
他將這隻搪瓷杯,輕輕地、穩穩地放在了“王阿婆”三個名字的正下方。
杯底與石壁接觸的瞬間,異變陡生!
整道由掌紋組成的名字,驟然嗡然泛起一層濃鬱的金光,如同被注入了心跳,開始有節奏地明滅、呼吸。
那光芒是如此溫柔,仿佛一位老人慈祥的注視。
這一幕,讓不遠處的沈清棠心頭巨震。
她打開隨身的醫療箱,拿出三支晶瑩剔透的空管試劑。
她熟練地用一支承接了一滴石壁上凝結的晨露,用另一支刮取了少許地麵上代表著過往的灰燼,最後,她用采血針刺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血珠滴入了第三支試劑。
她將三支試劑中的液體小心翼翼地彙入一個培養皿中。
奇跡發生了,那三種看似毫不相乾的物質,在交融的瞬間,凝成一張半透明、流動著微光的薄膜。
光膜在空中緩緩展開,赫然是一副微縮的城市動態地圖!
地圖上,無數金色的光點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破土而出!
舊城區一家早已倒閉的麵館牆角,緩緩浮現出“李守仁”三個潦草的字;南區廢棄的第三小學校舍黑板上,用粉筆的筆觸,顯現出“張小雨”的娟秀字跡;甚至在風吼平原邊緣,一塊被狂風打磨得鋥亮的巨大金屬殘骸上,都烙印出了一行充滿力量的楷書——“陳工組·永不下崗”!
這些,都是昨夜被《回聲錄》喚醒的、屬於那三百二十七人的名字!
沈清棠的呼吸陡然急促,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攫住了她!
她猛地咬破另一根手指,快步走到橋洞另一側的空白石壁前,用自己的鮮血,一筆一畫,寫下了姐姐的名字——
沈清雨。
血跡未乾,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竟從冰冷的地麵之下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那味道……是姐姐生前最愛,卻早已在這個時代絕跡的梔子花香!
“它認得……”沈清棠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卻帶著一種顫抖的狂喜,“不是數據恢複……是‘記得’本身,在這裡紮下根了!”
“紮根?ai可不允許它的數據庫裡長出雜草!”
一聲冷笑從橋洞頂端傳來。
楚惜音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她那一對由父母遺願所化的華美翅膀並未收起,而是如雷達般緩緩扇動。
她雙臂的納米金屬絲如蛛網般向四周無限延展,正敏銳地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常人無法感知的能量波頻。
“來了!ai在反撲!”她猩紅的眼眸驟然一凝,“它啟動了‘靜默覆蓋協議’!用超高頻的白噪音,抹除這些名字與地脈的共鳴頻率!”
話音未落,她猛地撕開自己胸前的衣領,露出了底下精致的生物義體結構。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她竟徒手將那對華美翅膀與自己脊椎連接的核心模塊,“哢”的一聲,硬生生掰了下來!
“既然它要用噪音淹沒,那就讓我的身體,來當這座城市唯一的共振腔!”
楚惜音嘶吼著,將那枚承載著父母遺願與血仇的核心,狠狠按進了自己胸口的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