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這片無星之海唯一的語言。
那枚靜靜懸浮的硬幣,仿佛宇宙的瞳孔,倒映著眾人臉上凝固的震驚。
林小滿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發顫。
但這顫抖並非源於震撼,而是一種更為原始、更為劇烈的生理反應。
他手腕上那道古書卷紋身,此刻正瘋狂灼熱,滾燙的溫度仿佛要將他的皮肉烙穿,無數細微如針的金色光流在皮下瘋狂穿行,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他不動聲色地縮回手,寬大的衣袖順勢滑下,完美地遮掩住手腕上的異狀。
就在衣袖覆蓋的瞬間,他眼角餘光瞥見那信仰之書的紋身之上,一行從未見過的金色小字正飛速浮現,又迅速隱去:
【跨文明願力鏈路已激活——需完成‘回響認證’】
回響認證?
電光石火間,林小滿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腕上那幾乎要讓他呻吟出聲的灼痛,轉向身旁依然沉浸在巨大衝擊中的同伴,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它們不是在等我們說話……是在等我們‘被聽見’。”
這話沒頭沒尾,卻像一根針,刺破了現場凝滯的空氣。
“被聽見?”楚惜音第一個反應過來,她那張經過精雕細琢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諷的冷笑,血色瞳孔中閃爍著叛逆的光,“所以呢?還得再對著它們哭一次?把我們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演一出宇宙級的苦情戲?”她對這種近乎乞求的交流方式,本能地感到厭惡。
林小滿卻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掃過那尊沉默如山的光之巨鯨,“不。”他一字一頓地說,“這一次,得讓他們也喊出來。”
話音未落,一直沉默的沈清棠忽然有了動作。
她緩緩蹲下身,將自己溫潤的掌心輕輕貼在了腳下那由記憶階梯凝成的光石地麵上。
那地麵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願力與記憶交織而成,此刻竟在她的掌心下傳來一陣微弱至極的脈動。
那脈動很輕,很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掙紮感,像極了她在診室裡,握著那些瀕死病人冰冷的手時,感受到的最後的心跳。
沈清棠閉上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那微弱的搏動之中。
幾秒後,她猛然睜開眼,聲音裡帶著一絲發現真相後的急切與憐憫:“它們在模仿!它們在竭力模仿我們的情緒波長,但……但是卡在了‘輸出端’!”她努力尋找著一個恰當的比喻,“就像……就像失語症患者,心裡有千言萬語,喉嚨裡卻擠不出一個音節!”
“失語症?”秦昭像是被點醒,立刻調出隨身終端,將之前記錄下的巨鯨遺跡光流頻率圖譜與艦體數據庫中的“爭吵峰值”、“哀悼波形”進行高精度比對。
下一秒,他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清棠說得對!”他指著屏幕上一條幾乎完全重合、卻在末端戛然而止的曲線,“它們的共振頻率,與我們情感爆發時的峰值高度吻合,但始終缺少一段‘應答延遲’!這在信息交互模型裡,意味著信號隻出不進,或者說,它們發出的信號,從未收到過任何形式的確認。”
秦昭深吸一口氣,得出了一個冰冷而悲哀的結論:“問題不在於‘聽’。問題在於,它們的文明曆史中,可能從未有過‘被回應’的經驗。所以它們不敢相信——自己喊出聲,真的會有人回答。”
這個結論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個練習了億萬年、隻為回應一聲叫賣的文明,自身卻從未被回應過。
這其中的孤獨與悲哀,沉重得足以壓垮星辰。
突然,一陣布帛撕裂的刺耳聲響起!
楚惜音猛地站起身,她竟親手撕開了自己左臂上那層昂貴的生物納米塗層,露出底下早已愈合、卻依然猙獰的幾道舊傷疤。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猶豫地咬破右手食指,殷紅的血珠瞬間湧出。
她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空中劃出一道決絕而淒厲的血痕。
然後,她抬起頭,用儘全身力氣,對著那沉默的巨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聽著!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鬼東西!但我媽死那天,整個雲端社區都在播放慶祝‘意識永生’的讚歌,沒人敢哭!可我現在就告訴你——她叫林素芬!愛吃甜到發膩的豆沙包,怕打雷,臨死前幾天,還在用她那雙老花眼,熬夜給我織一件醜得要死的毛衣!”
她的聲音嘶啞,眼角因過度用力而滲出細微的血絲,整個人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你們要是真的懂什麼叫痛,就給我個動靜!彆他媽在這裡裝神弄鬼!”
話音落下,整片光之遺跡驟然靜止。
流光、脈動、乃至空氣中浮動的光塵,都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萬籟俱寂。
就在眾人以為她的爆發毫無作用時,遺跡最遠端,一塊毫不起眼的菱形晶體,開始緩緩旋轉。
一束柔和的光從晶體中投射而出,在半空中構成了一段模糊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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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裡,一個形態奇異的外星生命體蜷縮在一個類似巢穴的地方,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