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特蘭蒂斯遺跡的每一個角落裡,死寂,瘋狂穿進。
那跨越了八十年光陰的回響消散後,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發光的巨樹停止了搖曳,液態金屬河凝固了波光,就連空氣中那些細微的能量粒子,都像被凍結的塵埃,懸浮不動。
一種源自宇宙深空的、超越了物理法則的威壓,籠罩了此地。
楚惜音的呼吸微微一滯,她那由生物納米機器人構成的翅膀下意識地收攏,每一片羽翼的邊緣都閃爍著不安的流光。
沈清棠則是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醫療箱,仿佛那裡麵裝著的不是藥品,而是對抗這片未知恐懼的唯一慰藉。
唯有林小滿,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自己那本由記憶芯片鐵盒和幾張破紙組成的“記賬本”上。
那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第二筆債,聽見“怕打雷”,未回應。
此刻,這行字的末尾,正從紙頁的纖維中,緩緩滲出一抹微不可見的、淡淡的金色痕跡,如同陽光下最純粹的金絲。
還上了?
不,不對。
林小滿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粗糙的紙頁,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他混亂的思緒。
這不是簡單的還債。
那聲來自八十年後的回應,更像是一份抵押品。
它們……在用“未來的時間”做擔保。
“它們不是拖著不還,”林小滿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它們是拿自己的命,拿自己文明的未來在做擔保。”
“擔保?”楚惜音發出一聲夾雜著譏諷與困惑的冷笑,她豔麗的臉上滿是叛逆的不屑,“所以呢?我還是要相信一張八十年後才能兌現的空頭支票?我母親已經化為數據塵埃,她永遠也聽不到了!”
她的聲音尖銳而熾烈,充滿了塑形者對“虛無”的極端排斥。
對她而言,不能被感知、不能被觸碰的承諾,就是最大的謊言。
“但病人簽下手術同意書時,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到拆線那天。”沈清棠輕柔的聲音響起,像一股清泉,撫平了楚惜音話語中的燥火,“他們相信的,是醫生會儘力,是那個‘活下去’的可能性。這份相信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懸浮在半空的蘇昭寧,她那由數據流構成的眼眸緩緩睜開,其中閃爍著億萬條信息的倒影。
作為“記憶之河”的引導者,她能感知到常人無法觸及的層麵。
“它在模擬瀕死。”蘇昭寧的聲音沒有絲毫情感波動,卻帶著令人心悸的真實,“那頭巨鯨的核心,正在持續釋放一種超低頻的意識脈衝,其波動模型,與基底人類‘心跳驟停前的最後一秒回響’高度吻合。每一次承諾,都在燃燒它的存在周期。它在用自己的生命,為那句承諾倒計時。”
一直沉默的秦昭,眼中那屬於ai的紅色數據流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混雜著邏輯與困惑的清明。
他調出了剛剛解析到的“記憶賬本”的底層數據結構,眉頭緊緊皺起。
“所有待償還的債務,都被標記了‘不可撤銷性’。根據協議推演,一旦違約,該文明將被永久剝奪發起新契約的權限,在‘回聲之地’的信用評級將歸零。”他頓了頓,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補充道:“這不是信用係統……這是”
靈魂質押。
四個字,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胸中那股源自現代地球小攤販的執拗勁兒,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他猛地從鐵盒的最底部,抽出一張被歲月侵蝕得泛黃、折疊得方方正正的薄紙。
紙張展開,上麵是已經有些模糊的印刷體——《東城市集臨時攤位管理條例》。
其中一條,被他用紅筆圈出:“賒賬金額超過五十元、期限超過三日者,須立字據,明確還款日期與責任人。”
“哈。”林小滿看著那行字,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狡黠,和一種跨越百年的得意,“老祖宗早就把這道理玩明白了——規矩不立,情分白給!”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根半截炭筆,以一塊平整的發光岩石為桌麵,將那張破舊的條例紙鋪開,在背麵龍飛鳳舞地畫下三條杠。
“第一!”他筆尖重重一點,聲音鏗鏘有力,“債務可以延期,但債務人必須每隔一個地球年,以任何形式,向債權人更新一次‘償還意向’。可以是聲音,可以是光,哪怕隻是發個呆,也得讓我們知道你還記著!”
“第二!允許以‘非物質形式’抵扣利息。比如,給我們講一個你們文明的新故事,唱一首你們那兒沒人聽過的歌。故事越精彩,利息抵扣越多!”
“第三!若承諾者個體在償還期限前消亡,其所屬文明,有責任、有義務代為償還。文明不滅,債務不消!”
三條匪夷所思,卻又充滿市井智慧的規則,就這樣被一個來自2024年的小販,用一根炭筆,寫在了來自未來的科幻廢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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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楚惜音看著那三條規則,像看一個怪物,“你當這是菜市場討價還價?跟一群連臉都沒有的外星怪物講‘代償’?它們聽得懂嗎!”
她的話音未落——
“嗡——!”
那頭沉默了許久的巨鯨,龐大的身軀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