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起工業廢土的微塵,帶著金屬的腥氣,吹過林小滿的衣角。
他站在城郊一片荒蕪的丘陵上,腳下是早已廢棄的磁懸浮軌道。
而在軌道的儘頭,一座孤零零的圓形穹頂建築,如同史前巨獸的頭骨,沉默地蹲踞在黑暗中。
星途的終點,就是這裡。
他一步步走近,門口一塊鏽跡斑斑的銅牌在個人終端微弱的光芒下顯露出字跡,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上。
【回聲之地觀測站——建於2023年】
回聲之地……
林小滿的心臟驟然緊縮。
這不是他為自己的記憶網絡起的名字,而是這個地方原本的名字。
仿佛跨越了一百年的時光,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不是偶然闖入,你是回家。
他伸出手,輕輕推開那扇腐朽的木門。
“吱呀——”
一聲刺耳的長鳴,驚起了滿室的灰塵。
塵埃在從破損穹頂透下的月光中瘋狂舞動,像一群迷失了方向的幽魂。
大廳中央,一張積滿灰塵的控製台邊,擺著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而就在控製台的桌麵上,靜靜地躺著一本書。
一本和他攤位上那本《回聲錄》一模一樣的、泛黃的硬殼賬本。
林小滿的呼吸瞬間停滯。
他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不受控製地走了過去。
指尖拂去封麵的塵土,他顫抖著翻開了第一頁。
那裡沒有淡金色的神跡,隻有一行歪歪扭扭、帶著不甘與疲憊的筆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
“今天城管又來了,收了我兩串糖葫蘆。”
仿佛有一道驚雷在林小免的腦海中炸開。
時間、空間、記憶,在這一刻徹底錯亂。
他猛地抬頭,望向控製台旁那麵落滿灰塵、本該映不出任何影像的巨大監視屏幕。
屏幕裡,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頭發淩亂,眼神裡充滿了迷茫與無措,手裡還攥著半串沒賣出去的複古鑰匙扣。
那張臉,正是他自己。
是2024年,那個在地震前夜,剛剛被沒收了糖葫蘆,蹲在橋洞下懷疑人生的林小滿。
鏡中的“他”看著林小滿,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沙啞,帶著一股自嘲的尖刻。
“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神’?”他上下打量著林小免,目光落在他乾淨整潔的衣擺上,苦澀地笑了,“可你連自己的攤子都沒保住。”
這句質問,跨越了一百年的時空,精準地刺入林小滿內心最深處的那個傷口。
是啊,他拯救了那麼多人,卻沒能拯救那個最初的、最卑微的自己。
然而,此刻的林小滿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沒有憐憫,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
他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救你的,”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我是來告訴你——你會走的那天,不是因為你輸了,而是因為你該走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桌上那本寫著“糖葫蘆”的賬本。
“你以為是命運扔下了你,其實……”林小滿的目光穿透了鏡中的幻影,仿佛看到了更遙遠的時空,“是千萬人的記憶,在那個瞬間,共同托住了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鏡麵忽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泛起劇烈的漣漪!
鏡中的畫麵瘋狂閃爍,不再是那個孤獨的青年。
一個滿臉皺紋的拾荒老人,在夢中看見了自己早已去世的女兒,正對著她微笑;一個在數據高塔裡連續加班七十二小時的程序員,恍惚間聽見了母親在耳邊輕聲的叮嚀;一個躺在病床上等待基因崩潰的絕症病人,看著窗外,臉上露出了此生從未有過的釋然笑容……
無數個因為《回聲錄》而得到慰藉、改變了命運軌跡的瞬間,如同一場盛大的星雨,在鏡麵中爆發開來!
它們彙聚成一股磅礴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感洪流,告訴鏡中那個迷茫的林小滿——你的那兩串糖葫蘆,你所有的不甘與委屈,都化作了點亮這個冰冷紀元的火種。
也就在此時,時空紊亂的恐怖波動,瞬間傳遍了整個神國網絡!
廢棄美術館內,楚惜音猛地從“記憶牆”前站起,她編織的納米絲不受控製地發出刺耳的嗡鳴!
“時空悖論!他在和過去的自己對話!”她湛藍的眼眸中滿是驚駭與焦急,雙手瞬間化作無數流光溢彩的金屬絲,在空中瘋狂編織,試圖在現實與神國之間強行架起一座臨時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