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色的數字在全球同步跳動,像是“造物主”為整個星球安裝的一枚心臟起搏器,每一次搏動都精準、冷酷,毫無溫情。
當倒計時最終吞噬掉最後的一秒,清晨六點整,世界並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審判或毀滅。
寂靜被一聲尖銳的警報撕裂。
警報源頭,並非軍事基地,而是新巴比倫城普通人待的地方——人工伊甸園自動配餐中心。
“警報!警報!三千份‘標準營養餐盒,發生未知路徑偏移!目標……目標坐標無法解析!正在轉向舊城區!”
監控中心的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看著光幕,那三千個非常有次序的光點,毅然決然地脫離了預設的精密航線,彙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朝著那片早已被規劃為“待清理區”的廢墟湧去。
ai係統給出的原因是荒誕的:“誤讀‘高優先級情感補給’標簽。”
而觸發這個最高權限標簽的,既不是元首指令,也不是災難預警。
源頭追蹤顯示,它來自七個小時前,一個基底人類安置區的孤兒,在夢中呢喃的一句話:“我想吃林叔叔……那個給我用火燒熟飯團。”
同一時刻,老城區橋洞下,傳送帶的儘頭。
楚惜音盤腿坐在一堆廢棄的金屬零件上,看著那三千架小型配送無人機如同前來朝聖的信徒,整齊劃一地懸停、降落,將一個個銀白色的方形餐盒碼放在她麵前。
她隨手拿起一個,熟練地撕開。
裡麵是毫無生機的、半透明的綠色凝膠。
她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燃燒殆儘後的冰冷嘲弄。
“你們管這個叫故障?”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橋洞揚起下巴,仿佛在跟整個世界的冰冷規則對話,“我說,這叫味覺起義。”
她一腳踢翻旁邊一個鏽跡斑斑的大鐵鍋,將餐盒裡的營養膏“啪”地一聲扣了進去。
接著,她從腰間摸出一個造型狂野、像是手榴彈的金屬瓶,擰開,將裡麵暗紅色的、冒著熱氣的粘稠醬料儘數倒入,放幾個紅薯在火裡麵烤著,一股清香的飯菜氣息夾雜著烤紅薯的味道,四處飄散。
“今天特供,”她拿起鍋鏟,在鍋裡狠狠攪拌著,綠色與紅色迅速融合,變成一種詭異又充滿生命力的混沌色澤,“辣椒拌飯。”
與此同時,在風吼平原邊緣臨時搭建的診所裡,沈清棠正為三個拒絕基因改造的部落老人做例行神經監測。
突然,三位老人幾乎在同一瞬間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球裡閃動著困惑。
“醫生……我好像聞到了……”一位老人用力翕動著鼻翼,“聞到了煤爐的味道。”
“是啊,還有烤紅薯的香氣……”另一個借口道。
沈清棠心中一凜,立刻調出他們的實時神經活動數據。
光幕上,三條不同顏色的腦區激活圖譜劇烈跳動,呈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模式。
她鬼使神差地將其與自己加密數據庫裡的一份樣本進行了比對——那是她從楚惜音那裡偷偷複製的,關於“糖葫蘆味飯團”食用者的神經反應模型。
下一秒,她倒吸一口冷氣。
四條曲線,完美重合!
他們根本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但他們的“記憶”,他們的大腦,卻已經“品嘗”到了那份獨特的味道。
信仰之書建立的網絡,不再僅僅是心跳的共鳴,它已經開始通過群體潛意識,直接“投喂”記憶!
她猛然醒悟,林小滿在做的,根本不是在傳播什麼信仰,他是在“感染”——用最原始的記憶和情感,去感染這個被數據和邏輯統治到麻木的世界。
當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關閉那台可能暴露一切的神經監測儀時,旁邊連接的醫療打印機卻“哢噠”一聲,自動吐出了一張溫熱的處方箋。
紙上是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跡:“建議:每日攝入一次不完美的晚餐。”
落款處,是一個她刻骨銘心的簽名——她三年前因“情感冗餘”而被ai強製退休、最終抑鬱而終的導師。
沈清棠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
她終於明白,導師畢生追求的“心藥”,原來真的存在。
“注意,這不是一次係統攻擊,這是一次消化反應。”
蘇昭寧空靈而沉靜的聲音,如同最輕柔的晚風,悄無聲息地滲入了百萬雲棲者冰冷的待機頻道。
在他們的意識空間裡,一張複雜的生物波形圖緩緩展開。
“當一個基底人類,攝入‘帶有遺憾的食物’,例如一塊冷掉的烤肉,一碗忘記放鹽的湯,他們的胃電活動會產生一種獨特的諧振。”她指著圖譜上一段微小卻異常頑固的噪點,“這種諧振,‘造物主’的數據庫裡從未收錄。因為它在邏輯上是矛盾的——它代表著‘明知會後悔,仍選擇去做’。代表著‘缺陷’本身,就是體驗的一部分。”
整個靈境雲一片死寂。
對於這些早已摒棄了肉體,以純粹數據流形態存在的雲棲者而言,“饑餓”和“遺憾”是早已被清除的廢棄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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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求下載‘饑ver1.0’饑餓感模擬程序。”一個雲棲者的公共頻道裡,第一次出現了遲疑的個人請求。
“請求+1。”
“+。”
刹那間,數以千計的請求如同被點燃的星火,瞬間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