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枯瘦的手指,像是從地獄深處刺出的一根沉默的驚歎號,靜靜地指向天空。
銅鈴的餘音在廢墟中盤旋,尚未散儘,而腳下土地的低鳴卻愈發清晰、沉重,仿佛整座城市的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林小滿沒有回頭。
他甚至不需要動用信仰之書的力量,就能清晰地“看”到,在他身後,那條通往此處的破敗長街上,已經站滿了人。
他們從城市的各個角落走來,悄無聲息,像是被無形的引力牽引的潮水。
有拄著盲杖的老人,有被係統標記為“低效行走者”的跛足青年,有昨夜剛剛學會寫下第一個詞的失語症患者,還有那些懵懂地牽著父母衣角的孩童。
他們沒有喧嘩,沒有騷動,隻是在距離認知矯正中心大門百米開外的地方,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然後,一個接一個,他們緩緩地蹲下身,伸出或粗糙、或稚嫩、或乾枯的手掌,輕輕貼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那一刻,空氣中飄浮的塵埃驟然加速了震顫的頻率。
成百上千個掌心,成為了共鳴的接收器。
整座廢墟,乃至更深處的地脈,正通過他們的骨骼,向他們傳遞著一句跨越了百年的密語。
林小滿終於緩緩抬起手腕,那本古書卷紋身的第九道,也是最後一道象征著封印的鎖鏈,已然化作了虛無的金色光屑。
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在他的經脈中奔湧,但他依舊沒有施展任何神術。
他隻是側過頭,對著身後那片沉默的人海,輕聲說道:“你們聽,它在教我們怎麼回家。”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不是教……”楚惜音沙啞的聲音從旁傳來,她單膝跪地的姿態從未改變,右臂的納米金屬探針早已與地脈融為一體。
她的臉色蒼白,猩紅的眼眸中,數據流的瀑布幾乎要衝垮她的意識屏障。
“它在……哭。”
她捕捉到了一組前所未有的波頻。
那不是機械信號,不是生物電流,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回聲記憶”的累積震蕩。
“這些建築……它們記得痛。”楚惜音的聲音因巨大的信息衝擊而微微發緊,“造物主抹掉了人的記憶,卻沒有抹掉磚石的!每一塊磚,每一寸鋼筋,都儲存著當年被拖進來時的掙紮、哭喊、指甲刮過牆壁的聲音!”
她猛然抬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悲憫。
“它們不是廢墟,是墓碑!一座埋葬了百萬個‘被遺忘者’的巨大墓碑!而我們現在腳下感覺到的灼熱,根本不是什麼能量,是那些亡魂用腳底的血泡,燒出來的引路燈!”
話音未落,她雙臂猛然一展!
無數液態納米金屬絲從她背後衝天而起,如潑墨般在半空中交織、蔓延,竟在晨霧中勾勒出了一幅幅模糊而絕望的虛影!
那些影子,全都是曾經在這裡被迫遺忘記憶的人。
他們佝僂著背,在狹窄的走廊裡蹣跚,腳步與現實中人群的俯身姿態緩緩重疊。
過去與現在,在這一刻,被楚惜音用科技的力量,強行拉入了同一個維度!
“媽媽……媽媽說……要摸到暖的地方才能哭……”
人群邊緣,沈清棠正蹲在一個蜷縮發抖的小女孩身旁。
那孩子大約七八歲,雙眼失神,隻是用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冰冷的地麵,嘴裡機械地喃喃自語。
沈清棠迅速打開醫療箱,取出一支常規鎮靜劑,可針頭還沒靠近,女孩就劇烈地掙紮起來。
沒用的,她的恐慌不是來自神經,而是來自記憶深處。
就在這時,蘇昭寧那帶著泥土溫度的聲音,仿佛直接從地底浮起,在沈清棠的意識中回響:“彆用藥。她的記憶被‘造物主’鎖死在了‘觸覺’裡——隻有真實的路徑震動才能釋放。”
沈清棠渾身一震,瞬間頓悟!